女生之间总是这样很容易熟悉的样子，刚刚认识才短短一个月，就可以整天腻在一起。像凌若萱的两个闺蜜，紫璇和汪雯。
一个是跟墨桐说着，如果小说里写到她一定要用真名，因为她特别喜欢自己的名字的长发女生，和若萱一样我行我素；另一个看起来很安静，几乎只和若萱话比较多的短发女生，因为姓汪，若萱喜欢叫她狗狗，或者狗崽崽。
她们平时一下课，就在凑到一起闹，一起去厕所，一起聊八卦，一起逃体育课，在校园里散步，在教室里聊天。
若萱说自己更喜欢比较欢快的歌，紫璇说自己更喜欢抒情的慢歌，狗崽崽指着教室里桌子上摆着翻开的物理练习册、却不知道其实只是对着作业发呆，偷听若萱的喜好的墨桐，说，你俩小声点，你看人家还学习呢。
其实凌若萱才是真的好学生，比如上学日不上网不用手机。比如有时候体育课还会窝在教室做题，或者拿着练习册，去跟学委讨教几道历史题。
周墨桐总是希望她能问自己，毕竟他才是历史科代表，所以也会常常懊恼，为什么自己的历史分数一直被学委压在下面。
再比如，她很少在课上睡觉，即使是无聊的政治历史课也努力地打起精神抄着笔记，虽然她一直标榜，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准理科生。然后被那个长着小胡子的男生炫耀说，“哎呀你还是历史课代表，哎呀我还学理。”
有时体活课，她还会坐在主（so）席台的台阶上，做着物理练习册，一副不好动的样子，却在天黑后的晚课在操场大笑、疯跑，活泼得不行。
就这样，两个人之间，终于也算得上是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默默注意着她的习惯的周墨桐，也渐渐发现，每周五晚上才看得见她登陆，周末也只有在下午和晚上才能在网上看见她的身影。似乎她总是用手机上扣，从来不用电脑。
他开始在每周五晚上找她聊天，常常聊到半夜，直到她说自己去睡了。而周六和周日，则因为距离上学日稍稍有些久远，而不大容易找到合适的话题，只好放弃心头的痒意。
于是周五慢慢成为他最期待的一天，会早早吃完饭，漫不经心地逛着论坛，只为等到晚上七点左右，看她的头像准时亮起。
于是他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
学生时代就是这样：松松垮垮的校服，女生五颜六色的帽衫，球场上男生的白衬衫和自行车，学校门口的小吃街，文具店里漂亮的本子。
被一个个物象支撑起来，便将时光一帧一帧染出色彩。
体育课后，男生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拿着衣服三三两两地回到教室，一口气喝掉杯子里的水。饮水机不停地响，好像男生们喉结翻动发出的声音。
一身臭汗的男生到处找女生借面巾纸擦脸上的汗，好像刚打完球自己就会显得很Man。短袖衫的衣角上下翻动着扇风，无意瞥见桌子上一张张新出现的习题卷，不耐烦地喊道：“怎么又发这么多练习啊！”
周墨桐没有白衬衫，不骑自行车，也不像他们那样爱球如命，只是偶尔会去打娱乐场的篮球，那种把球丢进双杠空隙间的低端场。同样不会像很多男生那样，把晚课前半小时紧张的吃饭时间通通扔进篮球场。
他没多喜欢运动，因为觉得运动多了就会受伤，他从小就怕痛，小时候也是哭着闹着不打针，然后越不爱动，就变得更容易受伤，于是就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
很久之后墨桐依然记得那一天，那天晚课还有五分钟左右就开始，教室外面突然围了很多同学，问了外围的人才知道，是有同学打球时候磕破了腿。
受伤的男生被抬到门口的椅子上，校服裤腿被挽到膝盖上方，膝盖处的伤看起来没有伤到骨头，但是血肉模糊的，还一直在向外渗血，光是看上去就让人觉得自己的膝盖也开始隐隐发痛。
几个男生说，要抬他去医务室。一个男生说都晚课了，医务室的早就下班了。又一个高个子男生说，要先帮他处理一下伤口，抹点红药水就好了。
周墨桐不喜欢凑热闹，不擅长处理伤口，又有些轻微的晕血，但这次他却站在了人群里，因为他看到了若萱。
那年的她就是那样，可以热心到，集体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她都愿意倾尽全力。不像他，有些自以为的早熟，沉默，又有点冷漠的味道，只是站在最外围的人群里，瞥上几眼发生了什么。
若萱是刚好和两个闺蜜吃饭回来，看到了教室门口这样的场面，没有选择围观，像是军训时候那样，挤进人群，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忙清洗伤口。
一个男生在教室前面的饮水机接了一瓶矿泉水，老芦满教室走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借来了一大包面巾纸。
凌若萱很认真地从瓶里倒出水来洗了一下手，把手向两边甩干。
她轻轻倒水冲洗着他的伤口，另一只手用沾湿纸巾擦掉那团混合物，混合着的血和淡黄色的血浆以及沾上的泥土。
晚课快要上课的时候，班主任来到教室，组织秩序，叫大家坐好，看到这样的状况，大致问了一下情况，问受伤的同学用不用去医院。
男生摇摇头，脸颊因为若萱冲洗伤口有些抽动，唇齿间抽着气，但还是笑着说：“没事儿，打球弄的，小伤。”
然后班主任遣散大家回去上课，只留下凌若萱继续清洗、涂药还有包扎伤口，总之就是照顾伤员，老师说自己的柜子里好像有红药水，这次总是事不关己的周墨桐，居然主动说要去办公室帮忙拿。
出发之前，不禁看了一下正在处理伤口的若萱，那认真的背影，丝毫无暇抬起头来看到她。
真美。
去二楼办公室，在柜子里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化学班主任的桌子上自然有些烧瓶什么的，周墨桐也不敢确定都是些什么化学品。直到班主任回办公室来，才在老师的指点下，找到那瓶藏在办公桌下面搁板上的红药水，拿着它匆忙下了楼。
若萱和那个男生还在教室外，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基本被清理干净了，旁边是一堆扔在地上的带血纸巾。
教室里，数学老师在讲着什么，在黑板上写着一行行演算步骤。
墨桐把红药水的药瓶递给她，若萱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始给他上药。
墨桐感觉没有可以帮到她的地方，又不想进去上课，只好蹲在旁边看着，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怔怔地看着，偶尔突然与她目光相撞，就赶快低头，给她递去新的纸巾。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
他始终以为，活泼的她，我行我素，大大咧咧，粗神经，可以毫不避嫌地和男生一起闹，可以上课在书桌下吃雪糕，被老师发现罚站也无所谓，只是还一心惦记着没有吃完的那半根，一只手拿着书挡在脸前，趁老师不注意，偷偷把雪糕拿上来吃完。
而今天他看见的她，这样体贴，这样细心，又这样温柔。
她的动作很轻很轻，小心翼翼，认真地咬着嘴唇，生怕触痛他的伤口。每次把药水涂到男生的伤口上，她都会抬起头看他，会微笑，就像军训时下口令那样，或许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说什么，或许一个微笑是她能给的一切，安慰也好，信念也好。
在旁边的墨桐甚至觉得，此时此刻，那个受伤的男生，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宁愿那个痛苦却幸福的人是自己，只要有她照料，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痛，真的已经可以觉得无所谓了吧？
可他永远是那个站在一旁的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