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星空早已柔软地覆上了这个星球的半面。周墨桐透过束起的白色窗帘的边缘，看着映在窗上灯光明晃晃的教室，课桌和他们的身影浸在静谧的夜色里，远处路灯昏黄的光，被黏稠的夜色揉碎成一片片模糊的暖色光晕。
回到座位，再听到上课的音乐铃已经是晚课的第三节了。
两节五十分钟的大课下来，即便不怎样听课，也被单调的讲课声折磨得有些微头痛，更别说那些认真听课的好学生。所以按照惯例，最后这节四十分钟的课留作自习。
不过，大家几乎也都无心学习，当然，总有几个好学生仍然在埋头苦学，还有几个去教室前面问老师课上没听懂的题。墨桐当然不是那样的好学生，他那么懒散，听课也多是随性，有时候也会因为老师的讲授而想出一些问题，不过在能提问之前就又会忘得一干二净。他也从来不计较。
无论如何，都要感谢那些缠住老师问题的同学，于是讲台下面开始窃窃私语，那汇聚的声音渐渐变得太大，老师就会大声组织一下纪律，声音平息，老师继续讲题时又再度死灰复燃。
他和她的座位离得太远，果然也是障碍之一啊。墨桐看着右前方很远的地方，凌若萱的座位，这样想着。不过幸好这天是物理晚课，已经是周五，晚课后回家，又可以用电脑和若萱聊扣，至少，不用担心会白白浪费这样一个珍贵的话题。
晚上守在电脑前，等右下角弹出她的上线提醒，她的昵称已经渐渐变成和她的名字同样温暖的存在。墨桐立刻向她亮起的头像发去消息。“调查做得怎么样了？”
大概三分钟之后，他收到了她的回复。
“郁闷，都喜欢稳当的。”
其实她的调查结果，原本就很显而易见，至少在这个历史悠久的保守的国度，毕竟还是那种贤妻良母型的稳重女孩子更受欢迎。
“那我怎么算？”真的是爱屋及乌吗？
“例外。”
“你是白羊座的吧？”知道她生日也自然查了星座的他，明知故问地没话找话。不过这样活泼、自我又孩子气的凌若萱，毫无疑问符合着这个火象星座的特征。
“是啊哈。”
“果然……”
“怎么啦？”她对他的这句有些不明所以。
“我特别喜欢白羊座的人。”或者应该说，特别喜欢她才对。可是就是不敢，才只好寄寓在这样一个笼统的概念。
“你是摩羯？”她问。
“不是……”
“那是什么？”
“旅行用品类。”
“水瓶啊？1.19应该是摩羯啊。”
“我是1月29的生日。”他对她看错了他扣扣资料上写的生日苦笑不已。
“哦哦，呵呵看错啦。”
“双子、双鱼、白羊，都跟水瓶座性格很合的。不过我发现还是更喜欢白羊。”
是啊，艾瞳姐也是白羊座的，脑海里没来由地牵扯起来，好像在努力证明自己确实和白羊座的人有缘，所以一定能和她走得更近一步。
“哈哈白羊的人都活泼可爱开朗是不？”她说，一个顿点都没有的句子，让他联想得到她平时说话那活泼的语气。
“嗯。”
“说难听点就是疯，轻浮。”她又有点自我嫌弃地说。
“跟活泼的人交朋友才有意思。”可惜他就是一个安静的人，一个人反倒怡然自得，身边多一个人，就会开始觉得自己闷得让人扫兴吧。
“对呗，天天不吱声多闹心。”
“嗯。”
“看咱多好哈，多招人稀罕，是不？”
“必须的啊。”所以他才会喜欢她，才会深深痴迷于那一抹他所学不会的活泼，与我行我素。“看来，我只能这样继续特殊下去了。”
随口的一说，后来却真的演变如此，从此他喜欢的人，都像她这样，活泼又喜欢疯闹的样子。
“谢谢你支持我的个性哈。”
“不谢，以后有烦心事可以讲给我。”
“好啊，你不嫌烦就行。”
“怎么会？”
“嗯，告诉你个秘密哦。”
“好啊。”
“我其实可磨叽啦，哈。”
“但很多事越详细就越有趣啊。”
“你是特别。”突然的一句。
“哪特别？”
“哪都特别。”
“举例说呢？”
“喜欢活泼的还不嫌别人磨叽。”
周墨桐忍不住想，这些还不是因为那人是你？嘴上只能说：“呵呵，可能我性格好呗。”只是希望平时和她，能有更多的联系，仅此而已。
“对啊，多好，你真挺可爱的。”
“你不是也一样，可爱。”
“那是必须的。”她自恋地回了一句。
“闹心记得找我。”
“白羊哪来那么多烦恼啊，是不？”她回复得很快，然后又十分矛盾体地补充说，“就是不过有时候也挺想不开。”
“白羊都比较乐天派。”
“想不开就找我呗，想聊天了也可以找我。”他说，然后话题就这样结束。
她觉得他很特别，觉得他可爱。周墨桐这样想着，不时翻看这段聊天记录，那些担忧也就被抛到脑后。
两个人刚刚开始有了一丁点的了解，虽然还都是客套着，却也感觉得出心里上慢慢的靠近与熟络。
可是，关于凌若萱的爱情，来得就是这样突然。
突然到，那天早上还没有任何预兆，或是说，那些预兆太细微，难以发现。好像早上还和往常一样，只是她来得很早，不像以前总是让他很担心她会迟到，墨桐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教室扫地。“来得挺早啊。”墨桐放下书包，打招呼说。
“啊，我一直迟到有瘾啊。今天早了点儿，这是维什么呢？”最后那个问句，故意模仿着那年春晚小沈阳的声调，扬得高高的。
中午墨桐依旧买了一杯热酸梅汤，放到桌角显眼的位置，连吸管都没有插，心里打着赌它会不会被她经过时顺便要走，倒不如说是在默默祈祷。
可惜她扫地经过他的时候，并没有。
他目送她扫过地，走出教室。然后事情，就突然地发生在了他视线之外的十分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回教室时，梨花带雨，努力擦着泪，回到自己的座位，趴在自己书桌上哭着，看得见她校服下单薄的背，因为抽噎而来回起伏着。
很多女生围了上去，墨桐很担心她，此刻却又突然犹豫着没有上前，直到张亦馨回座位，他才从她那里听到了故事的大概：若萱给一个男生写的情书不小心掉到了地上，被班里另一个男生捡到，看了内容，闹着不还她，直接给了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却被对方委婉地拒绝。
他想象得到当时她的感受，又害羞又气愤，原本只会带来悲伤的拒绝，此刻却染上了一抹羞辱的意味。感同身受。
班主任还没有回来，围着女生们突然散了，或者说，退开了一圈，在更远处观望。
他的目光穿过女生校服间让出的缝隙，看到了他故事女主角心中的男主角。
……
凌若萱，至少是那年的凌若萱，真的是最最标准的白羊女——
爱与痛都那样炽烈，爱了会很坦白，有些会享受倒追征服的乐趣，不爱了也不会掩饰多久，还会倾向于无情冷酷。
她的内心晴雨和脸上的表情不会差太多，偶尔的童真和顽皮很吸引男人，但是也不会轻易和别人吐露心声。
倔强，自信。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不怕以身试炼，所以受了伤也茫然无辜，措手不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