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飞翔的鸽子
双休日,带几位杭州来的客人,来到了滕头村。
从喧嚣的城市走进这个村庄,依一条小河前行,是小桥、流水、人家,是粉墙、青砖、黛瓦,感受得到的是世外桃源的恬静,更有民营经济高度发达的沉淀。滕头村,将国际时尚与中国经典乡村文化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按照滕头村的说法就是“景在村中、村在景中”,因而获得“5A级旅游区”称号,成为全国第一个收门票的乡村,滕头村年接待游客150万人次以上,旅游经济综合收入1.6亿元以上,综合经济总收入达到50亿。
相传,滕头村的村民大都是山东滕州傅氏的子孙。人的本性决定,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难以生存的坎,是绝不会离开故土的。避难中的傅氏族人南迁到达宁波时,遇海无法前进,因而定居,以“滕州人走到头”之义定村名为滕头村。应该说,它在宁波乃至于整个中国,就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村庄。然而,滕头人不因为“走到头”了,就停止了他们的思想前行的步伐。
20世纪60年代中期开始,滕头人总是以提前中国其他村庄10多年的速度,大胆地实现跨越。滕头村的经济开发始于1965年,在当时中国大陆兴起的“农业学大寨”的风潮中,开始平整土地,冒着因“走资本主义道路”而受到批判的风险,开始种植橘树,开展多种经营。改革开放之初,滕头村已经将原先的低产田改造为高产田。此后,滕头村开始改善村民的居住环境,建造城市化的联排别墅式住宅。而当全国农民还沉浸在“分田到户”的喜悦之中时,他们则开始发展规模经营,利用规模化的优势进行集体生产,将剩余劳动力转移到非农产业中。20世纪90年代,滕头村开始发展现代农业和观光农业。1993年,滕头村成立世界上最早的乡村环保机构——滕头环境资源保护委员会,对进入滕头的工业企业进行环境保护方面的审核。整个村庄形成了从规划开始的环保措施,工业区域与生活区域相分离。与此同时,滕头村先后进行了液化气普及、绿化和排放控制。1993年获得联合国授予的“全球生态500佳”称号。
基于这种领先时代的理念,这个本来处于“走到头”的劣势的村庄,节节攀升为闻名世界的明星村庄。它的转变,说明了一个真理:如果能善加利用,劣势反而可能变为优势。这令我想起了这样一则故事——三个和尚,永戒、慧忠和随缘同时住在一家旅店。早上出门时,永戒带了一把伞,慧忠拿了一根拐杖,随缘则两手空空。晚上归来时,拿雨伞的永戒被淋湿了衣服,拿拐杖的慧忠跌得身上全是泥,而空手的随缘却什么事都没有。慧忠和永戒都很奇怪,问随缘这是为什么。随缘没有回答,而是问永戒:“你为什么淋湿而没有摔跤呢?”永戒说:“下雨的时候,我很高兴有先见之明,撑开伞大胆地在雨中走,衣服还是湿了不少。泥泞难行的地方,因为没有拐杖,走起来小心翼翼,就没有摔跤。”随缘又问慧忠:“你为什么摔跤,而没有淋湿呢?”,慧忠说:“下雨时,因为没有伞,我就拣能躲雨的地方走,或停下来休息,所以没有被雨淋湿。泥泞难行的地方,我便用拐杖拄着走,却反而跌了跤。”随缘哈哈大笑,说:“下雨时,我拣能躲雨的地方走;路不好时,我细心走。所以我没有淋着也没有摔着。你们有凭借的优势,就不够仔细小心,以为有优势就没问题,所以反而有伞的淋湿了,有拐杖的摔了跤。”
如此想着,来到了村庄的腹地。
“来吧——来吧——”67岁的吕文广老人每天的工作是在滕头村的小广场上喂鸽子,只要他大呼一声“来吧”,上百只鸽子就会从四周的树林里飞拢过来,等他喂食。这已经成为滕头村一景,许多游客都喜欢与他合影,爱好乡村时尚的新人,更是到这里寻找“牵手飞翔”的婚纱摄影感觉。很多人称他为滕头“三军总司令”,他管的正是滕头的“海陆空”三支部队:野鸭、松鼠以及鸽子。在这个著名的村子里,吕文广堪称见多识广,接待过无数到访滕头村的中外名人,是滕头村提倡生态环保的标志性人物。
我倒是觉得,吕文广呼唤的不仅仅是鸽子,更是在呼唤一种新生活的福祉。
象山山像象
象山,其西北部有山“形似伏象”,故名之。记得大概20年前,《宁波日报》上曾经刊登过“象山山像象”的上联,编辑部向读者征集下联。那时,我刚刚到宁波的新闻单位工作,也自傲地认为自己就是个文化人了,于是在一段时间里,给它对了不少的下联:狮岭岭似狮、宁海海宁宁、黄陵陵荒黄、桐子子同桐、阴水水荫阴、柳堤堤留柳、云海海云云……
然而细细想来,没有一个是绝色的工对。以后每次去象山,总会再琢磨一番其下联,惜仍未得佳句。也正因为对不出其下联,所以,象山在我的心中始终是一个迷离的地方,觉得它老是有我不解的疑问,挥之不去。后来,我又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东方不老岛、海山仙子国。”这是人们对象山人文的一种概括,也可以认为是当前象山对外旅游形象的一句广告词。
据《象山县志》载,早在秦代,方士徐福为秦始皇求长生不老之药,曾留居县城北蓬莱山。此蓬莱是我国古代最早的三个仙岛(蓬莱、瀛洲、方丈)之一,历代文人骚客,乃至帝王将相(如宋高宗赵构、宰相文天祥)均有歌咏这些古迹名胜的诗文传世。从秦汉到清代,帝王遍寻长生不老药,从而衍生炼丹术,而象山就是我国最早的炼丹发源地之一。相传早在唐朝以前,陶弘景在西山炼丹,故象山县城就被叫作“丹城”。
如此说来,象山是一个带有仙气的地方,而“仙”者,其内涵就很难被凡人解说了。于是,于自己的对不出“象山山像象”的下联而释怀了。
多次去象山后,觉得那里的人们并不是故弄玄虚的“仙”者。他们白蟹剥剥、大碗喝酒,为人耿直豪迈,说话高亢而尾部往往拖着向上升的长音,他们还有着与海有关的很多凡人的习俗和规矩,从这些习俗和规矩不难看出,象山人既务实,又不乏“仙”气。据说女子不上渔船,要是女子上了船出了海,既搬不动大网什么的,又多了双筷子而消耗定粮。另外,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还得为她独设闺房,夫妻同上也得要有夫妻房。即使有胆大又不怕晕船的女力士,一出海便十天半个月,十来个爷们里面夹着个女的,搞不好还会闹出不少风花雪月的事来。要是吃剩的东西不要了,不可说“倒掉”;船靠岸不准说“到了”,忌讳的是一个“倒”字。在渔船上坐,不能两脚悬空向外荡着,说是有水鬼会拖你落海,用时兴的话来说这也是一种安全条例。船即使不行驶,它也是一刻不停地起伏着,你两脚悬空,跌落的概率就会提高。老渔民对新上船的渔民说,这样坐危险,年轻的至多说一声:我会小心的。他对这一规矩不当回事,没遇到过生死现场的惨状,会把这提醒当作耳边风。但一听说这样的坐姿会引来水鬼拖他下水,效果就大不相同,这鬼很是让人怕的。无论是船上、岸上的人,对不可捉摸的东西往往是敬畏的。实实在在的道理听不进去,一个“鬼”字让人变得服服帖帖。在本质上渔家不是崇尚鬼,而是崇尚人的生命。
其实,鬼者,都是人吓人的。于是,往往有许多不信鬼的人,仍然“两脚悬空”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比如,象山人靠打鱼或开一爿海鲜面店挣钱了,就干房地产生意。20年前,宁波街头有这样一些人:骑着野狼牌摩托车,脖子上挂着很粗的黄金项链,屁股兜里显摆地插着柱式大哥大,呼呼呼一阵风而过,他们就是象山的建筑包工头。20年过去了,他们中的很多人,成为各行各业的CEO。我觉得,他们就是当代的“炼丹人”徐福,只是,他们没有去做虚无缥缈和忽悠他人的事情,而是实实在在地干着富裕自己也造福于民的事业,这个,也正应了当今很务实的一句话:“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我很想去看看那座“形似伏象”的山,象山的友人说:“看着像,就是象;看着不像,就不是象。”此语倒很有超凡脱俗的味道,充满了禅意。也许那座“形似伏象”的山,已经改造为现代化的休闲区域,而那象牙,也正被雕刻成奇异的工艺品。
渔山岛的变迁
从象山石浦出发,朝东南方向航行大约25海里,便到达了象山最东南的岛屿、中国领海基线所在地——渔山列岛。
红白相间的北渔山灯塔是渔山岛的标志,有“远东第一大灯塔”之誉,乃国际航标。清光绪二十一年(1895),由上海海关耗费5万两白银建成。据当地渔民讲,建塔前12年,曾有华轮“怀远”号、德轮“扬子”号在该岛附近失事,死165人,地方志也有详细记载。在那个年代,渔山岛灯塔的主要功能,就是为远航者起到指南针的作用。
新中国刚建立时,渔山岛是军事要塞,遥想当年,红五星、绿军装的解放军叔叔,高度警惕地巡逻在海滩上,精神抖擞地备战在防空洞里,他们时刻准备着为祖国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现在岛上仍遗留着不少工事遗迹和匪首何卓权盘踞海岛的遗址,也留下了解放军与居民配合剿匪、巩固国防的可歌可泣的英勇故事。那个时候,渔山岛无疑是中国主权的象征,更是插在东海的一根镇海神针。
十多年前,我曾经去过渔山岛,海天蔚蓝,山峰嫩绿,海浪啪啪地击打着岩石,海鸥盘旋在头顶。风,轻轻地吹着,似乎在讲述古老的故事。回望山腰那边,有不少原先作为兵营的平房蜗居于树林间,平房的窗户已经跌落无存,那些平房就像缺了门牙的老人,懒洋洋地坐在那里晒太阳。走进一间平房,窗台上放着几只玻璃瓶,里边是咸笋、辣螺、带鱼等腌制品,墙角有几只铝制饭盒,边上竖着两块青砖——简陋的灶,那应该是捞海人的生活物件。这个时期的渔山岛,好像是一个懒婆娘,整天不想梳妆,衣衫不整。不过,夜晚时,那座灯塔仍然闪闪烁烁,表明了这个岛屿的生气,也显示了中国的主权。
忽如一夜春风来,人们再次发现渔山岛的种种妙处来了。城市里的好动者,开车百余公里,再颠沛于渔船上,欣喜地把鱼竿伸向海水,为的是钓上一尾小鱼,其手舞足蹈的动作美感绝对不亚于杨丽萍的孔雀舞。随之,渔家乐的小饭店和简易的民宿,以及花色各异的小商店,都孔雀开屏在渔山岛上了。只是另类的年轻人,不愿意居住在渔家小屋,他们张开自己带来的露天帐篷,目的就是要与大自然有一个亲密接触。而热恋中的情人,则更乐意挤在窄窄的吊床上,随晚风轻轻地摇晃,进入如诗如画的梦乡。他们,也许就是当年守岛的军人的后代,他们或许不能理解当年军人的艰苦操练为哪般。但是,他们知道,这是俺们自己的领土,自己的领地自己做主,俺们就在这里尽情地享受美好的生活,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更不许别人在这个领土里放肆。
宁海的山·象山的海
宁海多山少海,象山多海少山,似乎它们的地名应该换过来,显得更确切些。或许,象山人渴望多些山,宁海人渴望多些海,故名之。也许正因为这种“渴望”,使得宁海与象山,有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孪生兄弟般的亲近。
两地的方言,在外地人听起来,如果不细细辨别,几乎没有区别;两地的生活习性和文化背景,几近类同。两地的人们,朴素、耿直、刚烈,有着大海般开阔的胸襟和爽荡,更有着大山般的沉稳和内敛。只是相对而言,象山人偏向于开放点,宁海人偏向于内敛点。
海浪很固执地每日每夜地涌向大地,洗刷着海岸边的垃圾,一点不改变自己的志向,很有点拧;山峦不因为风吹雨打,而改变自己坚定不移的意志,很有点迂。这点,可以从同为“左联五烈士”的两个文人身上琢磨出一些本真来——象山的殷夫,愿意把牢底坐穿,也不肯顺从国民党军官哥哥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回答哥哥的是诗歌《别了,哥哥!》,算作是向一个阶级的告别词,这是一种为信念而牺牲自我的拧;宁海的柔石,可以讲出党内秘密会议的内容,可以提供鲁迅的住宅地址,如是便能离开牢房,但是迂得很的他,不肯为之。最后,殷夫与柔石,宁愿一起走向刑场,去圆满自己的梦想。他们虽然远去,然而他们的气质,注入了今人的身体里。就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把自己所有的功力,全部输入了徒弟的经络。
也正因为这种拧或者迂,赋予了两地人们执着而大气的品性。于是,象山就有了一个开渔节,宁海就有了一个开游节。开渔节,水者;开游节,山者。“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智者动,仁者静。智者乐,仁者寿。”宁海与象山的人们,兼有了这两者的品性,是动静相间的人种。
两地人喝酒,会用方言这样问答——
“咋桩桩?”
“桩之抽!”
意思就是:怎么办?干啦!
这是一种敢作敢为的做派,一种勇往直前精神的反观。也许都是有了山的沉稳元素,他们的“干啦”就少了许多的鲁莽成分。这种“干啦”精神,是先贤风气的延续,是刚烈耿直民风的提炼和闪光。如此,象山昔日的包工头,成为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讲解的成功案例;宁海的旅游产业,使得徐霞客心满意足。而象山影视城的“明星风”,使得靠山靠海的地方,更加灵动、时尚和亮丽起来。
郑氏十七房,不仅仅是一处建筑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