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姐最先写完,把笔架好,面露得色,接下来,陆陆续续地各位小姐都搁了笔,汪梓柔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条案上挨个看了过去,嘴里赞到,
“真是不可貌相啊,没想到各位小姐的文采如此绰绝,真让我刮目相看。”
郑青箩看着站在案前的汪梓柔,又转过目光看了看身边郑青娇的脸色,眼里就有一丝了然滑过。
虽然汪梓柔是主家,第一个起身给各位小姐评诗,也没什么错,但郑青娇和郑青艳是知府的嫡女,知府在堰州的官位算是第一的了,那相对的地位也就比其他的官员要高。
可此时的汪梓柔却没有谦让郑府的两位小姐,让她们来评判小姐们的诗句,那也就是侧面地表示了,她对此二人不甚待见,并没有想要巴结的想法。
“你们两个也过来看看,这总得选个好的出来,才能把彩头拿走啊,她们都是参予者,不能做评判,那就只好我们来了。”
汪梓柔看了一通,又评了一通过后,才叫了郑青娇和郑青箩过去,虽然是晾了晾郑府的小姐,她却又在郑青箩过去的时候,紧紧地拉住了郑青箩的手,
“青箩,你看看哪首诗做得最好,我有些难以取舍呢。”
这无形中便提高了郑青箩的地位,告诉众人,她虽然不待见郑府的小姐,可对于郑府的三小姐,她还是很喜欢的。
“我看这首好,‘疏枝横玉瘦,小萼点珠光,一朵忽先变,百花皆后香(出自梅花、作者陈亮)’。”
郑青娇却抢在郑青箩前面表了态,拿起一首诗,很是抑扬顿挫地念着,仿佛极是喜爱。
“原来郑大小姐喜欢这首啊,我却是偏爱这一首,‘一树寒梅白玉条,迥临村旁傍溪桥。不知进水花先发,疑是经冬雪未消(出自早梅、作者张谓)。’”
这是明着打擂台了,郑青箩有点看不明白,以汪梓柔的聪明,她就算是不喜欢郑府的两位小姐,也不应该明着得罪呀,有什么能让她放下顾忌呢。
突然就有一丝想法冒出了郑青箩的脑子,既然无所顾忌,必然有所倚仗,郑知府在这里呆了九年了,那今年就应该到了回京述职的时限,这汪副使应该是已经得了信,就要返京了,除此以外,不做他想。
“青箩,你也表个态,看看这里面哪首诗你最喜欢?”
果然还是小孩子,为了和郑青娇争个高下,完全忘记了刚才,因为郑青箩识字不多,自己还在为郑青箩争口袋的事。
“我既然不太会作诗,也就不太会看诗,还是你们两位定夺吧。”
郑青箩清清淡淡地把问题推了回去,她这一回答,也提醒了汪梓柔,让她想起来,郑青箩没什么文识,这让她评判,是强人所难了。
“既然青箩没兴趣,那就我们两个来评吧。” 汪梓柔有点脸红,她悄悄地凑近郑青箩的耳朵,小声地说了句,“青箩,对不起!”
“没关系。” 郑青箩轻轻地摇了摇头,汪梓柔已经尽力地照顾她了,她哪还会不领情,挑剔更多呢。
“我还是觉得这首好。” 郑青娇不改初衷,汪梓柔当然也坚持着自己想法,“那你们说说看,哪首诗写的好?”
各位小姐也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赞成哪一个,这桌子上还有自己写的诗呢,没被选上,当然不甘心,也就没有心情推荐别人的诗了。
郑青箩几不可见的弯了弯嘴角,虽然有些勾心斗角,但小女孩的天真纯朴,还是让郑青箩心存了一丝美好。
“我来给做个评判怎么样?”
一个清越的男声传了过来,亭子里的小姐们,不约而同地缩到亭子的角落里,挤做了一团,因为亭子小,丫鬟们此刻都站在亭子外面,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让丫鬟婆子们也有些无措。
“表哥,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在前院吗?这里都是些小姐,表哥过来不太方便,各位姐妹,这位是我家表哥林宏毅。”
汪梓柔也没有想到姨母家的表哥会到后园的亭子里来,这外男见女客,怎么都是主家的过错,但既然着了面,也不得不给众人做个介绍,不然就失礼了。
想着这位表哥年纪虽然不大,平时却最爱寻花问柳的,此时来园子里,自然是故意的,她便堵在了亭子口,没让他更近一步。
“我也就是想过来看看表妹,谁知道走到亭子边的时候,才听到亭子里还有其他小姐的说话声,我这正想转身躲避呢,就听到你们说着诗词的事儿了。”
“表妹,你也知道哥哥我平时最喜欢吟诗做对了,这一听到你们做了诗,我就迈不动脚了,怎么也得看了才罢休,表妹就原谅这一回,让表哥进去看一看,只是看看诗,无伤大雅的。”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说话也有理有据的,虽然是些歪理,却又说得坦坦荡荡的,仿佛自己是真心只为诗来。
“何况你们现在也评不出谁的诗做得好,那不如表哥来做个评判如何,正好表哥也不知道哪首诗是出自谁手,肯定公平。”
郑青箩就背着身子,稍稍扭了一个角度,偷看了一眼,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穿着藏青色薄棉直裰,梳了一个挽云髻,发髻间插了一枝碧玉簪的年轻男子。
他嘴角含笑,气宇轩昂地站在亭子的下方,没有半点猥琐,却理直气壮地干着猥琐的勾当。
“表哥,你还是回前院吧,爹爹一定等急了。”汪梓柔看到表哥的身边连个小厮都没跟着,就知道他一定是偷着跑来的。
“我看一眼就走,表妹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连表哥的这点儿心意都不能满足。”来人笑意妍妍,端得一副温润模样。
明知道这后院今天一定有别家的小姐,还敢这么直愣愣地过来,可见自己想撵也撵不走人的了,这样赖皮,真是无耻至极。
这么想着,汪梓柔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再胡闹,也得知道轻重不是,今天可是自家摆宴,万万不能出了差错的。
“这样吧,表哥,冲撞了小姐们终归是不好,呐,你在亭子下面等一下,我和各位小姐先出去赏梅花,你再进来看诗,哪首写得好,你就把它放在石桌上,这样我们就两不为难了。”
连郑青箩都不得不赞叹,这汪梓柔行事,果然玲珑心窍,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下流表哥的无状,便快速地拿出对策,急智的手段,不得不让人佩服。
“行,那表妹就带着各位小姐出去玩儿吧,表哥只去看看诗作,就不打扰你们了。”汪梓柔的表哥林宏毅,也真就是想要看看一众小姐,过过眼瘾罢了。
说他有再多的心思,那也是抬举他了,他还真没这个胆子,毕竟都是官家的小姐,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那表哥稍候。”今天有其他的小姐们在,汪梓柔也没法儿直接翻脸,只好压住心中的愤怒,拉着郑青箩朝亭子外面走去。
也因此,郑青箩感觉到了她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以汪梓柔的睿智,这得有多气愤,才能让她控制不住身体的情绪。
“那大家就跟我一起去外面赏梅花吧,让表哥帮我们做个评判,咱们也近距离地看看,这梅花到底开得有多热烈。”
小姐们没人说话,这时候都是尽守着规矩,只是低着头尾随着汪梓柔朝亭子外走去,下面自然有丫鬟接着。
却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郑青箩只感觉到裙角被人踩实了,小腿又被人绊了一下,这个情景,是那么熟悉,仿佛一切重演。
没人会知道郑青箩早有防备,早在被汪梓柔抓住手往亭子外走的时候,她就留心观察了一下四周,郑青艳紧跟在自己的身后的样子,早已经被郑青箩看在眼里。
又在抬眼间,看到墨柠站在台阶前面,双手微张着,一副要接住自己的姿势,很是紧张地看过来,郑青箩就更加小心地提防着了。
在郑青艳踩住自己裙角的时候,郑青箩就已经停了脚步,没让自己的身体失衡,而是稳稳地站在了原地。
当她那条腿绊过来时,郑青箩就已经朝后伸出手去,牢牢地抓住了郑青艳,并毫不迟疑地把她扔了出去,方向当然准准的,目标林家大少爷。
“二姐姐,你不要踩我的裙子。”
抓住郑青艳的一瞬间,郑青箩就大声地喊了出来,仿佛没有防备,只是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下意识地反应。
为了不让自己跌倒,抓住了身后的郑青艳,又因为站立不稳,力气用得大了些,郑青艳也因为她的拉扯而站不住,倒向了身前的台阶,而台阶的正下方,立着那位林宏毅表哥。
“啊!”
郑青艳不意外地向台阶下摔去,突然摔下来一个人,也让林宏毅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伸手接住了。
“二姐姐——”
郑青箩在郑青艳被林宏毅抱住的一瞬间,也扑了过去,却在到了跟前的时候,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