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君无羡顿了顿。虽说他不怕隔墙有耳,但是在这种略微敏感的问题上,他亦不会太草率的作出回答。他如今能这样悠闲,还不因为自己闲散,从不涉足所谓政事。因而也在这种事情上,分外的小心。
他微微启唇,反问道:“你觉得呢?即便是藏在深闺绣花鸟,总归是有些耳闻的。我这样的局外人,自然没有你说的准确。”
这样的话,江轻离已经很明白了君无羡立场。想想也是,自己和他到现在也才见过两次,了解都没怎么了解,就逼着对方站立场,对方没有拂袖而去,已经很给自己的面子。
唉,说到底还是从前的习惯没有改过来,有时候还是没能带入自己是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反而觉得自己是要来插手的局外人。毕竟从前自己还是自己的时候,办事从来雷厉风行,许多决策几乎第一次见面就都已经商榷下来。毕竟,那个时候慕容修需要自己的扶持,几乎把权利都委托给了自己,自己的身后有整个国的支持。
现在?
“罢了,是我唐突了。”江轻离冷冷的笑,而她也不知道自己笑得究竟是自己的轻率,还是这两世迥然不同的悲剧。很快,她便恢复了神色,那双明亮的眼中含了几分愁绪,“这话就当做我没有说过,还望王爷千万不要怪罪。”
君无羡摆摆手,说她大惊小怪:“倘若我真的计较这件事情,那第一次的时候你恐怕就要如你自己所说——挨千刀了。放心,我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心中自有一面明镜,是非黑白都有较量。况且,我还有托于你,往后要见的日子,还多着。“
“是,明日巳时,小女会准时到的。”江轻离点头,见天色不早,便起了送客的心思,“王爷还有什么旁的要吩咐的么?倘若没有,您外面的那些朋友会不会等得及了。我这儿简陋,并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的。若是还有下次,那请王爷差个人预先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才是。”
“不必了,这种地方……若非是不得已,或者实在有事相邀,我是不会来的。还是等他日姜小姐另谋高就了,我再好好拜访吧。”君无羡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好像他都不需要去想,就觉得江轻离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一样。或者,这就是某一种意义上的默契吧。
江轻离也没有表达出太赞同的情绪,只是腼腆的勾起了唇角,眼波流转,极尽温柔:“那就托王爷的吉言了。”
时候不早,君无羡的确也需要早走了。加之明日就要再见,所以草草说了两句道别,江轻离也就送走了他。君无羡下楼之后没多久,闻莺果然回来了。
“小……小姐,你,你还好吗?”闻莺扒着门,眼睛眨巴眨巴着,古灵精怪的打量着好端端坐在一边的江轻离,“噫……怎么?”
这话语气的暗示味道未免也太浓了一些,江轻离有些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说道:“还不快进来。站也没个站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贼呢!”跟着又笑,“你这小脑袋瓜里面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成天净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姐这不是我乱想啊,底下的人都已经传开了呢。喏……小姐你看这是苏姐姐让我替她带来给你的。”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苏盼烟做的表面功夫不错,就连从前经常被他欺负的文英都会这么心服口服的叫声苏姐姐,想来她为了自己,还真是花了不少功夫的。闻莺说着,从袖口中掏出了一个不知是什么的小圆钵,红着脸递过来,用很小的声音解说道,“她说这是消肿用的。”
天哪……
江轻离两眼一翻白,看着面前的那颗红柱子,简直想要再撞一次算了。这些女人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这档子事。不过转念一想,这儿毕竟是青楼,还能指望她们能想出什么别的东西来笑死我了,她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对于这档的事也没脸红,只是没好气的吧那东西放到了一边,然后厉声说道:“这一次也就罢了,往后不要别人给你什么东西你就拿来什么东西?且不说别人是什么用意,万一这药里面有些什么有的没的,那时候要怎么办?这东西你收好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也不要给她什么好脸色看,知道了吗?”
一回来看到这屋中的场景,在看到衣衫整齐的江轻离,闻莺自然知道这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黄花大闺女被诬陷了这种事情生气也是应当的,他有些歉疚地低了低头:“对不起小姐,是奴婢我莽撞了。”她说着,把那药膏又塞回了袖口中,向她行了一礼,这就要过去还给苏盼烟。
“你先不忙着这个。先去拿些衣裳来准备,我明日巳时要出门。”江轻离不好跟闻莺说究竟和君无羡要去做什么,只是含糊地说是要去城外的桃花林,并且委婉的表达了可能不会带她过去,“明日你就好好待在这儿,出不了什么差错的。我去去就回。”
这也是头一次主仆俩要分开来,虽然说没什么要担心的,可是闻莺实在不够稳重,江轻离总有些不太放心她。还真是个劳碌命,上一辈子要忧心,这次还是忍不住替别人操心。她挑了一身轻便合衬的衣裳,叫闻莺拿去熏香准备,又准备了些出行要的东西,忙了好一阵子,一晃就到了黄昏。
每每入夜,便是这胭脂街开始热闹的起点了。也是如此,熏香这种事情就得拿回来在屋子里做了。江轻离又受不了那香料的浓郁味道,自己便去了稍间,窗户打开,依偎在一盏灯下看书。说是看书,其实只不过是手中拿了一卷书,然后在神游发呆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被君无羡这么一提,原本记忆中都有些灰暗褪色的一段忽然地,就重新变得鲜活了起来。那夜自己见到的那个人,那双和自己无二致的眼中——澄澈、悲伤,却又带着几分锐利和决绝。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沦落到同样的境况,难免会忍不住地惺惺相惜吧。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在姜倾梨姜家小姐的记忆中并没有那个人的脸。可是莫名的,江轻离仔细一回想,总觉得那个人的面貌有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不是记忆,是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吧。
说来也是有趣,到底是遭了什么样子的苦,居然要躲在城外的什么地方。明明看样子应当是个富贵的公子哥儿才是。能和君无羡相交甚笃的,自然身份不低。何况这人何况是和关系要好,简直就是不离不弃,生死之交了。虽然江轻离从来没有主动的问起,或者侧面的去了解,可是接触两次下来,也能感觉的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小姐,这些都收拾妥当了。恕奴婢再多嘴问一句,当真当天去当天就回么?王爷可有说清楚,若是要在城外过夜,怎么也要多准备两件衣裳和披风什么的。这会子虽然是春日了,可是夜里寒凉起来,仍是冷得很呢!”
那边的闻莺已经把几件要穿的衣裳都整理的妥帖了,这会儿叠好了放在一张漆红的木盘中,走过来这样问了起来。她的个字适中,又颇有几分眉清目秀的味道,这会儿走路衣袖中带着香,倒是比平日里要亮眼了几分。
江轻离抬眼扫过去,问道:“那些都不要紧,我身上有银两,若是短了缺了随便买一身便是了。对了,闻莺你多大了?”
“十四呀!不过再过两个月就是奴婢的生辰了。”
“你才这么大,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做活?像你这样伶俐又勤快的,怎么也不会愁去处的。这地方不干净,待遇也不怎样,又是何苦。”
闻莺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委顿了。踟蹰了一番,才告诉江轻离。原来她是自己家中最大的姐姐,下面还有两个比自己小上十几岁的弟弟,家中的父母想着她好像有几分姿色,便为了图利卖到青楼。只是老鸨并不能看得上自己,自己才幸免了为妓的厄运。也是如此,她有时受些委屈了,想想这一茬,又觉得无论如何都是万幸了。
“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儿。”江轻离听罢也有些唏嘘。要么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呢?这天底下,苦命的人数不胜数。她温柔的朝她招了招手,轻声说道,“你过来。”
见闻莺一眼来了,她便伸手去扯了扯她的衣裳,又把她梳好的发弄乱了。闻莺被摆弄的哭笑不得,往后躲了躲,无奈道:“小姐……小姐,奴婢做了什么?怎么要这样对奴婢呀。这衣裳,头发,都扯坏了。”
“往后尽量邋遢些。这儿的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你愈发出落,在这儿就愈发危险。难免那日遇着了个什么酒鬼,对你做什么不利的事情。我自然愿意保护你,只是总不是咱俩时时刻刻都不分离。所以你自己要多长个心眼,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