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庭。
幽暗的山体深处有一抹光亮出现,紧接着,成片的暖黄灯火缓缓晕染出一片新天地。
墨玉石台上的深衣男子凝神打坐,周身气韵温和而舒缓,烛火微燃,他忽地露出一抹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殷穹睁开眼,眼底满是暖意,起身整理衣衫,指尖触摸到眉心,他顿住,灵气沉入天灵,眼前便浮现出一撮火苗。
灯灵离开时偷偷分了缕魂灯火放在了他的天灵中,以防秦虞舟遭遇不测它好搬救兵。
不过倒是便宜了殷穹,他细细去感受,那是他灰白的一千年中从未有过的东西,来自生命的炽热,温暖人心。
“你经历过失而复得吗?”
“那真是令人雀跃万分,感激涕零。”
殷穹缓步走出静室,温和的初阳洒在青葱小径上,他未用术法,一个人安静地走着,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近几个月来,诸事繁杂。
当今魔道纷乱,妖魔鬼怪齐出,魔庭势力结党营私,内部早已混乱不堪。
他这一千年来光是在这静室苦苦压制心魔,提防夺舍就已耗去半数时光,其余时间全力闭关冲击大乘后期,哪还有精力分给管理魔庭。
魔庭众人倒也知趣,没给他捅出什么大篓子,但人心散漫,倒是不可避免的。
殷穹如今腾出手了,便要整体肃清一遍,他眼底最容不下什么乌烟瘴气,魔庭不是废物的收容所,那些邪修也都滚远点。
不过他当撒手掌柜当的时间有点长,内部势力盘根错节,相互牵连,倒是地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殷穹抬手化出一面水镜,没过多久,那边传来嬉闹的声音。
“那边,如何?”他问道。
嬉闹的声音仿佛一下子被摁住了喉颈,停了几秒钟,才传来苗甜强装严肃的声音。
“哥,你放心,剑主她已经出来了,再过半天我们就能赶回去了。”
“好。”
前几日苗甜请命,自愿带人去迎接秦虞舟,殷穹自己腾不开手,便也允了。
临走时他吩咐便宜妹妹低调行事,现在看来,好像她没听进去。
想起方才水镜那边歌舞升平的镜像,殷穹眼神透出无奈。
“到底是关禁闭还是扔进魔山历练呢?”
苗甜可不知道自己将面临多么惨痛的教训,她刚关了水镜,整个人长舒一口气。
“这次出来是领的公差,要是被我哥知道我贪玩享乐,我不得被扒层皮下来。”
“行了,咱们修整修整,准备回去了。”
一旁的舞姬低头退下,乐师亦麻利收好行装,免得惹贵人不快。
苗甜撤了隔音结界,手腕微动,传来清脆的铃声。
雪白的巨狮从天际飞来,落地后乖巧地收起翅膀,依偎在苗甜的身边,大脑袋撒娇似地蹭蹭她,苗甜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翻身飞上了雪狮的背。
“小雪狮,咱们去接剑主回家了。”
她刚才隔了老远就看见秦虞舟御剑飞过来了,要不然她也不敢给殷穹打包票,说过会儿就能把人带回去。
…
李生潜转头问道:“师姐可愿随他们离去。”
秦虞舟点点头:“我知道你心存顾虑,忧心殷穹是善是恶,可我清楚,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李生潜叹气:“虽然知道了当年仙魔之争并非他所为,但这么多年的怨气郁结又哪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
秦虞舟顿了顿,随即郑重了脸色:“殷穹此人,虽肆意妄为,但终归有几分底线,所以,我信他……”
“仙魔之争牵扯极广,背后之人所谋极大,我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承担起众望,但我承诺……”
“秦虞舟必将以重振仙门为己任,直到再也握不住剑的那一刻。”
秦虞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那点藏在心底的微微迷茫便已消散,她从来就不是脆弱之人,在此刻,她的道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晨风吹动了发丝,时间好像被静止,弟子们的低声议论也戛然而止,李生潜猛地低下头,掩去脸上的失态。
这便是秦虞舟,万千弟子仰望的存在。
仿佛无论遭受什么,都无法被彻底击败的,那个属于道宗的青锋剑主。
李生潜神色微敛,整个人却仿佛放下了重担,他冷静开口:“师姐,我有一事相求。”
他未等秦虞舟回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师姐可愿接任掌门之位。”
秦虞舟皱眉:“我并非贪慕权利之人,你为何……”
李生潜声音淡淡的:“当年一事太过突然,我应接不暇之下,心境便落下了毛病,一千年的时间过去了,此事一拖再拖,如今也到拖不下去的时候了。”
接着道:“若不是师姐回来,我这时应该已经入凡世,成了一个普通人了。”
修士中心境有缺之士,为勘破大道补全心境,会封锁记忆法术,让自己变成“凡人”,然后往红尘凡世中走一遭。
一般六十年期满,再归来时,心境差不多就补全了。
李生潜看着秦虞舟的眼睛,问道:“师姐可愿接任?”
“宗内各项事务自有专人负责,并不劳神费力,弟子们也都还算乖巧,愿师姐能多指点他们一二。”
秦虞舟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口吻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托孤。
她抓住李生潜的胳膊,眼神锐利:“入世根本不值得你如此担忧,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生潜叹了口气:“普通心境损伤当然不值得如此担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抬头时那双如墨的眸子竟丝丝透出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恍惚说道:“但我……”
秦虞舟看懂了他做的几个口型,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他说的是:心魔——殷穹
心魔的威力,从古至今都从未被人小瞧过。
神秘,却又致命。
并且。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