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有蛊,其形变化莫测,喜食魂。
秦虞舟曾在道宗藏书阁待过许多日,各类秘法古籍奇闻异事宝物异兽都略有涉猎。
今日见到那鬼魅就觉得眼熟,赌上一把,果然一击即中。
“善逃。”秦虞舟静静地看着虚无的前方,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但也逃不了了。”
心脏碎得彻底,任它曾经法力滔天,命门破了,就也活不了了。
蛊的棘手之处在于它无孔不入的蛊惑和令人抓狂的狡猾。
能被蛊惑,说明其心有愧,而秦虞舟,问心无愧。
蛊输就输在想蛊惑一个脑子里被功法典籍剑招剑式塞满,且神经大条一根筋,咳,且一心向道无所畏惧的人。
秦虞舟负手而立,像是在等什么人。
黑暗中渐渐有光透出,蛊破碎后的点点荧光缓缓聚集,最终化成了一位女子。
皓腕善雪,气若幽兰。
“多谢。”
白光女子微微前倾,声如环佩相击,又似玉珠落盘,煞是好听。
秦虞舟轻捻剑穗,却是不知如何对待这位罪魁祸首了。
鲛人化蛊,需将其剥皮剜鳞,在其将死之际佐以滔天怨气,方成蛊。
现今蛊魂厉气尽褪,她就恢复了神智,如今也只得算得上是个可怜的残魂。
虽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但蛊和眼前的鲛人虽同根同源,但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生命体,也不对,那蛊顶多算一股人为的厉气,比不得真正的生灵。
这鲛女说来也是受害者。
“鲛女重香多谢恩人救我魂魄,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她似是想起什么,愤恨地咬了咬尖牙,轻灵的声音都漫上厉气。
“重香自认不是什么天地瑞兽,但也不为祸四方,一生只望淡然安乐,可那人修偏要杀我同族,破我修为,连那年幼的鲛人孩童也成了他练蛊的祭品。”
“我怎能不恨!”
“我眼睁睁地看着南海鲛人一个个地死去,剥皮剜鳞尸骨无存,心痛到极致却无力阻挡。”
她忽然嗤笑一声,血泪从眼角流下:“南海鲛人全灭,那传说中的蛊也未练出,我是那人修到手的最后一个鲛人,我想着,我很快也去陪大家了……”
“……谁知,我竟成了蛊。”
鲛女定定地看着秦虞舟,眼中说不出的悲切:“失去意识后,我依稀知道自己满手污秽,恶心的想要去死,但……我竟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脑子里满是那些如何害人的法子,连一点自由的意识都未有。”
鲛女:“谢谢你,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谢谢你杀了我。”
秦虞舟耐心地听鲛女讲完,了了她满腔怨恨无处倾诉的遗憾,这才开口问道:“你可知那练蛊的人修是谁?他的目的何在?”
鲛女迷惘地指了指脑袋:“记不清了,全都记不清了,依稀知道那人手段高超,行事狠辣,腰间总别着把玄色宝剑,阴气非常,煞是骇人。”
“还有吗?”
鲛女仔细想了想,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人从不开口说话,面容使了法术看不透,不过,发色却是修士中少见黑中带白。”
秦虞舟垂眸思考,余光瞥见那鲛人扭扭捏捏,像是想说什么话。
秦虞舟:“这般做态做甚,直言即可。”
这些年鲛人做蛊被人来回差遣,原本魂灵硬生生被磨成了残魂,这会儿没了厉气支撑,已是虚弱至极。
鲛女小声开口道:“修士可否收留重香一段时间,如今我这残败身躯怕是撑不到去地府。”
“重香可暂控幻境,还可解虚惘,固本心,替修士打点俗事也可,还望修士怜惜一二。”
秦虞舟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鲛女,魂魄稀薄,魂魄上的的伤痕竟也看得人两眼发麻。
世人皆道秦虞舟冷情冷性,一副冰心寒骨,对俗世漠不关心,秦虞舟却觉得她还是心软,对着这么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竟起了几分心疼。
她叹了口气:“也罢,就当我行善积德,你且快过来。”
鲛女缓缓飘过来。
“可否带我出去。”秦虞舟问道。
鲛女点头。
重香缓缓闭上眼,作势要施法离开。
一会儿,她猛地睁开眼,眸中惊讶万分。
她缓缓开口,对着看着她的秦虞舟说道:“修士可识得一位玄衣男子。”
秦虞舟皱眉:“怎么了?”
鲛女也有些惊惧:“有一人孤身闯入幻境,正与蛊留下的万千杀阵搏斗,那人修的是正统的魔族心法,威力巨大,若是敌人的话,我恐怕将修士带不出去了。”
鲛女有些惭愧:“我如今刚苏醒不久,能力有限,勉强控制蛊的幻境已是捉襟见肘,我真是没用……”
秦虞舟却无意识地勾了勾唇,眼底是连她都没发现的温柔:“无碍,是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