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柳云初在拂柳苑过得相当安逸,虽有舒凝进府让她不快,可念及舒凝被敲打一番的憋屈模样,她亦能稍感心顺。
柳云初在书房里练着字,前世她因一手难看的字而受尽嘲笑,故而入了端王府,照着名家的字帖一本本的临摹,虽算不上大有所成,却也是自成一体。况且,练字亦是静心的好办法,如今重生而来,只为复仇,然不可情敌,自当需要冷静的头脑。心静,方可头脑静!
倚月在身旁替柳云初磨着墨,她虽不明白素来不喜碰笔墨纸砚的小姐,为何突然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但先前的惩罚让她明了,不该问的不能问,不该言的不要言。
青菱轻步走进内室,打帘而进,说是宁府派人来,有事求见小姐,柳云初闻言是,记忆有些飘忽。宁婕此人,是她前生手帕交,也是她声名狼藉后,仍旧真心相待的挚友。
重生而来,因忙着怎么让舒凝进府没有安生日子,倒是忘记好友,不过据前世的记忆,她应当是同宁夫人去白云庵还愿回来,方得知她百花宴与何家姐妹争执,前来表示关切的。
柳云初勾起一抹及浅却真心的笑容,叫青菱领着那人在外间等会片刻,起身与倚月将方才练的字烧尽了,便往外间走去。
方进门便瞧见了一脸机灵模样的宁府下人,那人见了柳云初,欠身行礼,说了几句讨喜的话。
“你倒是机灵的。”柳云初笑言,复而转头对倚月吩咐道,“给他搬个杌子,让他坐着回话便是。”
倚月领命,搬了个凳子与他,方退回柳云初身后;那人倒也不客套,谢过之后,便坐在了杌子上。
“你家小姐可是从白云庵还愿归来了?”柳云初询问,言语中带着几分关切。
宁府下人从善如流的回答,一番寒暄,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帖子,双手奉上,言:“我家小姐对您的近况很是担忧,遂约在明日上门探望,这是帖子,还希望您能过目。”
柳云初一个眼色,倚月会意的上前,将帖子从宁府下人手中接了过来,然后转身递给了柳云初,柳云初展开,上书:
云儿,汝之近况,吾已闻,然心忧,非见而不得寐也!故约明日相见,解吾之惑也,若有叨扰,望见谅!
宁婕 亲笔
字体微微有些飘逸,像极了宁婕的个性,随意洒脱而不拘泥!
见信中所言真如她预料一般,心中微暖,但念及府中有谷鸢,怕让她坏了好友见面的氛围,遂让下人带话给宁婕,明日辰时二刻约在望江南酒楼相见!
命倚月待她将宁府下人送至二门,独自一人,折回往拂柳苑走去,却不想见到一脸张扬的谷鸢,身后跟着四名丫鬟,小姐架势十足。
柳云初原本不想同她交谈,毕竟前生今世她们都是仇人,注定要至死方休的,反正已经扯破脸皮,她亦不愿委屈自己做戏。
“大姐姐。”身后传来了一声甜腻的叫唤,柳云初只觉得消失已久的冷感又重新眷顾她了。
柳云初脚步微顿,却并没有停下来听谷鸢叽歪显摆的打算。
“大姐姐,爹爹让你平素多多照顾我一二,难不成这般视而不见便是大姐姐的照顾方式?”谷鸢步伐不及柳云初,自知赶不上,便将谷睿搬出来。
果然,柳云初因此话而止住了脚步,谷鸢暗暗得意,以为是柳云初果真忌惮谷睿,不得不像她服软。突如其来的优越感让谷鸢骄傲的微抬下颚,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柳云初的方向而去。
自我感觉太良好的她并未注意到柳云初那漆黑如墨的双眸中蕴着明显的嘲弄与不耐,依旧高傲的开口言:“大姐姐,只要你将方才宁家小姐找你何事告知我,我便为你在爹爹面前说上几句好话,让你免于责罚,如何?”
那模样,似乎真认定了柳云初不敢拒绝一般。
然柳云初却是回以一声嗤笑,鄙夷之意显而易见。
“不过是个庶女罢了,还真当自己是嫡出的小姐?我既能开口让你与舒姨娘入府,便也有法子将你们赶出去!不过是个失德的妾罢了,苛待原配之女的罪名足以让你姨娘喝上一壶。”柳云初附于谷鸢耳旁,用仅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谷鸢让柳云初的话吓到了,条件反射一般的将柳云初推开,柳云初顺势踉跄几步,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二小姐,你何故要对我家小姐动手?我家小姐好心让你与舒姨娘入府,然你却对嫡姐不敬,是何居心?”匆匆赶来的倚月扶住柳云初,娇颜微恼,斥道。
柳云初右手搭上倚月扶住她的手臂,轻拍两下,似安抚,亦是提醒让她见好就收,莫要将戏唱过了。倚月意会,闭嘴不再言,一双美眸却是死死的盯着谷鸢,大有她不给个说法,便上去同她拼命的节奏。
谷鸢在推了柳云初之际便知坏事了,然被柳云初的贴身丫鬟训斥一番,仅存的那点忐忑也变成了恼怒。
谷鸢抬手欲扇倚月耳光,没成想竟然有人先她一步动手。谷鸢只觉得左脸火辣辣的疼,伴着阵阵耳鸣,好半晌才明白柳云初这是为了一个丫鬟扇她耳光,当众给她难堪!
再抬头,却发现柳云初一脸厉色,像极了护犊子的雌兽。谷鸢被这目光吓得一个哆嗦,连脸颊的痛感也暂时忽略。
“我的婢女,你没资格动她;辱她欺她者,我会让其十倍偿还!”柳云初森森吐言,言语中是护定了倚月。
谷鸢脚步微退,似要离柳云初远些,却在慌忙间踩住了衣裙,没有武功底子的她却也没有柳云初如此幸运,好在跟着谷鸢而来的婢女做了垫背的,虽然出了洋相,却也未受伤。
“这里是柳府,不是在青云巷,你若想相安无事,那就得认清自己的身份!”柳云初狠言,对着随谷鸢而来的丫鬟吩咐道,“还不扶着二小姐回去。”
丫鬟唯唯诺诺一番,便架着谷鸢往香凝苑而去,柳云初叫醒仍旧发愣的倚月,倚月眼角盈泪瞧着柳云初,然柳云初似乎受不了这扇情的画面,微微别过头,提高了声音,道:“回拂柳苑了。”
倚月浅笑,知晓小姐这是真情流露却又不好意思了。她与琦月两个人被选到柳云初身边服侍多年,她的一切已经成了倚月琦月命中不可或缺的,换而言之,柳云初就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只是前些时日小姐伤了额头醒来,恍若变了个人一般,谨言慎行、思虑善谋、淡然宁和,这些都是以前的小姐说没有的,恰似一夜之间便成长了。但,小姐仍旧是小姐,仍旧是把她们看的同等重要的小姐。如此,便足以!
回到拂柳苑,柳云初借口乏了将倚月等打发了出去,自己闭眸休憩。
相较拂柳苑的宁和平静,香凝苑仿若要炸开锅了一般,且说那几个丫鬟架着被柳云初吓得失神了的谷鸢回到香凝苑之际,舒凝正慵懒的斜躺在软榻上,彩青在一旁打扇,一室静谧。
忽闻院中喧哗,舒凝不悦的睁眸,一脚踹向给她敲腿的彩霞,斥道:“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被踹翻在地的彩霞顺从的爬起来,怯弱的往外走,彩霞低眉顺眼的模样让舒凝很是收用,只因她长了一张与柳轻依七分相似的面容,为此她没少成为舒凝泄愤的对象。
不过片刻,谷鸢便被架了进来,小巧的右脸上还有着鲜红的巴掌印,舒凝见此心痛不已,下榻疾步上前,将谷鸢搂在了怀中。谷鸢仿若得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的反搂住舒凝,开始低泣起来,更是嚷着要回青云巷。
舒凝安抚性的怕了怕她的背,美眸一横,对着侍奉谷鸢的丫鬟呵斥道:“你们是四人不成?竟然让鸢儿受了如此大的委屈,还不将事情从实招来!”
舒凝待下人极有一套,大都比较畏惧她,故而舒凝一呵斥,丫鬟们便被吓得战战兢兢,大气亦不敢出。推诿一番,最后是平日颇得舒凝信任的大丫鬟珑烟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
当得知是柳云初竟然是为了一个下人扇了谷鸢的耳光,气得她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真当她舒凝是好欺负的不成,不过是个未及笄的奶娃娃,她就不行还斗不过她了。
念及此,便将谷鸢从怀中分离开,好言好语劝了,得到舒凝要报复回来的许诺,方才止住了泪。
“娘亲,大姐姐她敢欺负女儿不就是因为您是姨娘吗?你去求爹爹,让他把您扶正,这府中往后谁不看着您的脸色过日子?到时候,大姐姐她定然不敢如此嚣张了。”谷鸢仍旧忿忿道,却不知戳中了舒凝心中的创。
她何尝又愿意为妾,可所托付之人并非良人,在官职与前途面前,她丝毫都比不过。谷鸢仍在念叨,舒凝莫名有些烦躁,有些不耐的打断了她的叙叙叨叨,此事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