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刚到,琦月便将柳云初唤醒,伺候着她洗漱,精神方好了些。
昨日她给谷鸢的那一记耳光,委实不轻,她知晓依舒凝对谷鸢的疼爱,定然又会逮住机会在谷睿面前装作不忍的哭诉一番,故而,她早已做好了面对谷睿的准备!
柳云初对谷睿已然失望透顶,可这程度仍旧不够,至少柳云初现如今仍旧不能忽略谷睿是她生身之父,不顾一切代价的算计设害谷睿。他们父女两人迟早会有那么一天,就在那天到来之前,让她因谷睿的偏心而彻底心死,届时也不会被束缚了去。
所幸,谷睿的表现还真没让她失望!舒凝不知礼仪与他私相授受是真情一片,背负外室之名居于府外是委屈多年,扶正无望只能为妾是深明大义......
也亏他曾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如此违心的话,真当是可笑之极。
柳云初稍稍整理了思绪,见青菱正替她梳着发,略微思索便言:“今日插那千叶攒珠簪,你替我梳个稍紧些的坠马髻。”
青菱听闻,双手灵巧的在她发间穿梭,不过片刻,便挽了个紧致的坠马髻,倚月打开衣柜,替她选了套海棠红的缠枝长裙,服侍着柳云初换上了。
方嬷嬷从外间走了进来,见到柳云初已经梳洗装扮完毕,便问道:“小小姐可要用早膳?老奴让小厨房熬了些开胃的瘦肉粥,小小姐要不要用些?”
柳云初微微展颜,答道:“不用了嬷嬷,我今日约了婕儿在望江南一聚,届时便在那儿同她一道用早膳。”
“小小姐又不是不知道去酒楼,定然还需半个时辰,吃点粥垫垫肚子,倒也耐饿点。”方嬷嬷继续劝道。
柳云初想想也是,便同意了,方嬷嬷赶紧张罗起来吩咐着小厨房将早膳摆在外间。柳云初净手后,方坐在凳子上,瞧着眼前飘香四溢的瘦肉粥,亦觉得食指大动。
想着等会儿琦月要随她一道等候着,便命人也给她盛了碗粥,垫垫肚子;琦月本想以不合规矩为由拒绝,但念及柳云初曾交代的,她的命令要全然听从,便谢恩接过粥,坐在杌子上喝了起来。
用罢早膳,柳云初将倚月留在家中,携着琦月坐上自家马车,往酒楼而去。方到,却见并列的是一辆青褐色的马车,上面有着宁府的标志,竟是宁婕早她一步先到酒楼。
柳云初派琦月去柜台间细问,方知宁婕在地字一号房,微提裙摆,移步上楼,寻地字一号房而去。房门微阖,琦月轻敲,里边应声:“外边何人?”
柳云初听闻这熟悉的语调,心中喜悦,笑言:“婕儿,是我!”说罢推门而入,抬眸便瞅见了一身粉色的少女,以及她身侧颇为俊逸的少年郎,想来应当是她的兄长宁莫。
“云儿,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兄长宁莫。”宁婕见到好友,笑着起身到她身旁,拉着她的手介绍道。
柳云初微微欠身,行罢一礼,宁莫方才笑言:“柳小姐毋须拘束,你与家妹是挚友,自当也是我的妹妹,若是不介意,可否唤我一声宁大哥?”
宁莫亦不知为何,素来不喜与女性有过多接触交流的他,今日再见柳云初忽然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明明百花宴那日还觉得她莽烈泼辣的。可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笑容温婉,哪里还有半分莽烈的影子?想来那日之举应该是太过于在乎亡母声誉,故而才会与何家姐妹动手。
柳云初不知宁莫为何会主动与她熟络,毕竟前世她与宁莫也只算是点头之交,然如今他抛出橄榄枝,她也没有拒绝的道理,笑意浅浅的唤了声“宁大哥”。
见此,宁婕眼中浮现了一抹狭促的笑意,看来自家大哥对待云儿颇有些不同。不过,今日邀云儿在这里是谈论些女儿家的话题,大哥在这里委实不方便,便赶起人来。
宁莫面露宠溺,对自家小妹用完就弃的举动颇为无奈,但因有事缠身,便言:“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了。”说罢,起身告辞。
柳云初微微点头,也未做挽留,宁婕更是直接命婢女将房门阖上,然后拉着柳云初坐在了凳子上。
“云儿,我已经吩咐小二半个时辰后上菜,我现有话问你。”宁婕拽着柳云初的手,面上的关切不似作假。
柳云初心中微暖,展颜安抚道:“你莫忧,我并无碍!”
“都让人推到假山磕到脑袋,还叫无碍?莫不是让人害了性命去,才叫有事?”宁婕知晓柳云初这是宽慰她的话语,可仍旧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戳了戳她脑门。
柳云初听着宁婕半真半假的训斥,含笑不语,宁婕忽然觉得对着她这幅表情,还真说不出更多训斥的话,有些挫败道:"百花宴上到底是因为何事?怎生就被推搡到假山上,还伤了额头。"
“百花宴那日,本也是不想去的,然爹爹说多去些聚会也是好的,能结交些贵女对往后也是有帮助的。”柳云初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小口,润润嗓子。
“就知道是你爹的主意,不过就是想借你的婚姻给他的官途铺路么?”宁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可见十分生气。
往日柳云初闻此言定然是要为谷睿辩解一番的,然如今只顺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而只顾着生气的宁婕尚未注意到。
“何大小姐言我母亲舞刀弄枪不似女子,活该让外室抢了夫君。让她道歉被拒,气急的我动手扇了她一耳光,她却装晕,而她庶妹配合万分将所有过错推至我身上。我讨要说法,却被人推搡撞上了假山,磕破额头休养多日方才好。”
柳云初语调平平,仿佛如述说着他人的事,可宁婕却不淡定了。
“何家姐妹向来如此,极喜装柔弱博同情,若有下次,你就该忍让,往后找机会报复回来便是,你这个性格与她们对上,只会吃亏。”宁婕告诫道。
柳云初笑笑,示意她无需担心,接着道:“我伤了额头在家休养,我爹爹却在青云巷陪着那对母女,再次出现却是平白胡诌了些许理由,说是为我好,替府里找个能管理府邸内务的女主人,也能照顾我一二,不过就是想让外室进府做正室么?他还真当我如三岁孩童一般好欺骗吗?”
宁婕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那爹爹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用你柳氏的祖业养着小妾,对你这明正言顺的嫡女未丝毫关切,偏生你还被他哄骗得彻底。”
“我如今已然看清,他看重的从来都是官与名,我祖父母亲不过是他向上爬的垫脚石罢了。他对我这个嫡女,还不及庶女来的上心,偶尔假意的关切,不过是看着我好骗,让我主动要求让舒凝入府为正室,然后等到府中皆被他收服了,再寻个理由将我名声折毁逐出门,改柳府为谷府,高枕无忧过日子。”柳云初言之凿凿,并非是她以恶意度人,只是这些都是前世发生过的。
宁婕素手抚上柳云初额头,满脸都是不相信的神色,嘴里喃喃道:“不烫啊,怎么就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柳云初拍开放在额际的手,十分不雅的白了宁婕一眼,道:“我并非真傻,只不过是让亲情蒙了双眼,这些年被欺瞒得还少么?如今那外室都欲取代我娘亲的地位了,我难不成还得装傻让她得逞?”
宁婕这下终是相信柳云初已然醒悟,却仍旧对她如何处理外室进府一事十分好奇。
“她不是要进府么?那就照规矩来,给我娘亲行足妾礼;要是不愿,也成,左右不过是个通房。爹爹若是以孝道压我,我将圣上搬出来,看他吃不吃得消!”柳云初如实相告,宁婕不得不叹柳云初果真好手段。
“你能想通,自当是最好不过的,然何家姐妹伤了你,断没有轻易放过她们的道理。你且宽心,我定会替你报这个仇。”宁婕许诺保证道。
“你有此心,我自是感动,然何家姐妹是个什么性子,你并非不知,我不想让你因为我而惹了麻烦上身。这事就让我自行处理,我保证不会让自己再受伤吃亏了去,如何?”柳云初含笑拒绝。
宁婕知道柳云初的执拗,也就未做劝阻,只是反复强调让她莫要忘了方才所言,然后又让婢女将平安符拿出来,递给柳云初,说是白云庵住持开光过,切忌要妥善保管,以护她安全。
柳云初捏着那薄薄的平安府,却只觉得沉甸甸,果真也只有宁婕真心待她,如此情谊,让她怎么能不感动?柳云初想,此生除却复仇之外,谁人也不能伤到宁婕、倚月、琦月、方嬷嬷等人,纵使以命换命,她也要护得她们一世安康。
宁婕不晓得好友此刻心中想法,只觉得心中挂念的事情都知晓清楚了,方才被忽略的饥饿感也明显了些,使了贴身婢女去楼下催促一番,小二赶紧将菜肴端上二楼,道了声“请慢用”,便关门撤退,独留下她们主仆四人。因在府中喝过粥垫胃,柳云初并不是很饿,只是略微用了些菜便放下了筷子。
一顿饭,吃得两人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