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睿阴沉着一张脸,满腔怒火地回到了柳府。他有太多的疑惑要质问柳云初,也有太多的不满要宣泄,可想到皇帝的偏袒,他这个想法又胎死腹中。
唤来管家,询问柳云初这些时日都做了些什么,方知害得他在朝堂上被训斥丢脸的罪魁祸首一大早便出府。这让谷睿有气没处使,只能一巴掌拍在桌上,借此宣泄不满,但却拍痛了掌心,在下人面前又不便表露,唯恐影响威信,只能黑着一张脸强忍着。
章远瞧着自己主子黑沉沉的脸,不知道那大小姐又怎地惹老爷不快了,但也私心希望能给大小姐一些体罚,好让他也出口气!
舒姨娘进府之时,大小姐直接将杜妈妈叫回拂柳苑当差,却不派个人告知他一声。这府中的仆人都是他安排调度的,杜妈妈被安排到外院当管事婆子,也是得了谷睿授意的,偏生大小姐一点也不按规矩来,这不是赤裸裸的打脸吗?这让他在下人面前丢尽了颜面,往后如何服众?
“真当是越发没规矩了,身为大家闺秀,成日往外跑,若结识了些不清不白的人,干尽丢脸的事,又如何让我在百官之前立足!”谷睿也因恨记了柳云初,斥骂起来便有些口无遮拦。
章远心中暗爽,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恭谦,继续挑拨鼓动道:“老爷说的极是!奴才觉着,大小姐怕是心中有了情郎,才会成日往外跑。怨只怨她身边没有个懂规矩的人教导着,在会做出如此放荡之事!”
章远刻意的抹黑,让谷睿深信不疑,更是认定了柳云初已然行了苟且之事,恨不得即刻便将她除了以泄心头之愤。
忽然破空一柄柳叶弯刀自章远耳际划过,削掉耳际一缕头发,脖颈也沁出了几颗血珠。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让章远吓破了胆,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
“章管家不若告诉本小姐,你口中本小姐的情郎到底是哪家公子,改日本小姐便亲自上门询问一番,何时他就成了本小姐的情郎。章管家,你说可好?”一声娇俏的女声忽然而至,虽是打趣商量的语气,可章远却听出了言语中的危险之意。
章远哆嗦着身子回头,果然看见了柳云初笑意盈盈地缓步上前,而她贴身丫鬟琦月手中执着一柄弯刀,赫然便是方才划过他脖颈的那柄。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感到小命有危的章远很懦弱的选择了害怕,哆哆嗦嗦不知所言。
谷睿最起先也是被惊吓,不过一瞬便恢复如初,只觉缓步而来的柳云初与记忆中的柳轻依重合在了一起,这个认知让他眉头皱得更甚。待看清面前的人是柳云初,谷睿冷漠面容浮现了一丝近乎怨毒的表情,他正愁没合适的借口刁难柳云初,可不想她这般快便犯到他手上来了,这可怨不得他。
“柳云初,我怎么就有你这般如此不识教养的儿女,纵容婢女行凶,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父亲?”谷睿厉色而言,双眸怒瞪着她。
“那父亲的意思便是我方才不该让琦月动手?”柳云初倒也从善如流的改口唤“父亲”,她也觉得“爹爹”这般亲昵的称呼,他谷睿不配呢!
“孽女!不由分毫便动手,你那鲁莽的性子与不识教养,兼职跟你短命娘亲一个模样!”谷睿愤然而言,仿若有她这样一个女儿,真是丢尽了颜面。
“所以父亲就在娘亲有孕后,迫不及待同舒姨娘私相授受,闹得纷纷扬扬,就算当初被下旨斥责也不改悔,以致于今日在朝堂上还受了训斥。”柳云初嘴角含笑,那模样真叫一个讽刺不已。
柳云初也是方才在街道上听见了传闻,心中感念宁婕求其父上奏给谷睿寻了不快,正思索着送什么谢礼才好,却听得章远同谷睿二人抹黑她名声,于是默许了琦月动手。
“放肆,我的事岂容你质疑?若非你外公以权势逼迫我娶你母亲,如今我又怎会轮落如此?鸢儿又怎会是庶女,凝儿又怎会只是妾室!”谷睿没想到柳云初竟然也敢拿往事忤逆他,所有的不满如都找到了宣泄口一般,而柳云初便是被宣泄的对象。
“这才是父亲的心底话吧。”柳云初走近了些,幽幽一笑,叹言,“我说父亲怎生喜欢用假话骗我,原是父亲素来就是这般欺骗自己的。”说罢,还颇为同情的叹气。
“你什么意思?”谷睿明知故问,他倒是想知道柳云初到底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父亲爱的从来都是权势吧!”柳云初讽刺一笑,果不其然见到了谷睿脸色骤变,接着言,“寒门出生,希冀有朝一日能位高权重,所以外祖求先帝赐婚,于父亲而言是个绝佳的契机。若父亲真有骨气,何不在当初就以死明志?娶了娘亲,却又和舒姨娘在一起,不过是那点可悲的自卑心理作祟罢了。”
谷睿被当众揭穿心思,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羞愤,气得扇了她一记耳光,怒喝:“逆女闭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真当是翅膀硬了不成?一举一动皆无女子仪态,更是做尽有辱门楣之事,你让我往后怎么在百官面前抬的起头?”
柳云初抚上被扇过的面颊,忽得笑出声,很好,她对他的恨意又增了一分,想来很快她便能狠下心对他下手了!到时候,还得真心感谢她这个生而未育的父亲如此偏心的对待。
谷睿被柳云初突如其来的笑声给惊愕住了,不明白为何她被扇了还能如此高兴,却见她抬起精致的小脸,语调轻柔道:“父亲既然都做得出,我为何又不敢说呢?若父亲真认定我做了丢脸之事,那我也是同十三年前的父亲学的,至于丢脸,想来父亲今日在朝堂上已经因自己做过的事而丢了彻底,也不差我这一桩了。”
“真正是反了!柳云初,你莫忘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孝之一字压死人,你若想往后有好日子过,那便收敛起你这可悲的脾气,老老实实待在拂柳苑。”既然柳云初已经知晓他在做戏,谷睿也不打算再隐藏了。
“父亲,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左右我不过是孤身一人,父亲如花美眷在怀,功名利禄在手,真要拼个鱼死网破,我自然是不怕,只是父亲却是不敢与我一赌?”柳云初毫不在意谷睿的威胁。
前生今世,她柳云初虽然不能说是全然的了解谷睿,可也是知道他贪生怕死,极其好面子,然忍耐力确是一流。若非是被还皇帝训斥丢尽颜面,又被她刻意激怒,想来也不会这般快揭露自己的真实本性。
她也是料定了谷睿如今不敢对自己下黑手,毕竟他刚被皇帝训斥了,若是她此刻遇害了,明眼人都猜的出肯定与谷睿脱不了嫌隙,为了避嫌也得等这段风头过去才对。
谷睿显然也是想到了,掂量一番,只得心有不甘道:“此女顽孽不堪,禁足拂柳苑两月,以示惩戒。”
哪知柳云初并未对他的惩戒放在心上,反而半蹲下身子,与章远对视,笑言:“章管家,你是这柳府的管家,应当是十分清楚柳府的规矩,不知非议主子,搬弄是非该如何处置!”
章远在柳云初与谷睿争锋相对之时,便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原本是想讨好谷睿,谁料竟然如此倒霉的碰上了反常的大小姐,今日总归是要得罪一个人的,不若就将大小姐得罪到底吧。左右她终究是要出嫁的,这柳府迟早要改成谷府,只要他抱紧了老爷的大腿,不怕日后没有好日子过。
念及此,章远心中微悦,一扫方才的胆战心惊,不甚在意的回道:“大小姐方才莫不是听错了?奴才何曾非议主子,更遑论搬弄是非一说?”
柳云初眼眸微眯,透露几分危险的光芒,很好,真的非常好!不愧是谷睿亲自选出来的下人,竟然敢爬到她头上耀武扬威起来,真当她是软弱可欺不成?
“父亲可真是养了条好狗,竟然连自己姓什么都忘彻底。”柳云初冷哼一声,冷嘲道,“莫不要忘了,这里是柳府,我柳云初是柳府唯一名正言顺的主子,若是再拎不清,那便全数发卖了去。”
原本谷睿还要斥责,可柳云初却径直起身,展颜:“父亲现在被圣上责令反省,若是再传出纵容刁奴欺凌嫡女,扇嫡女耳光后关其禁闭的流言,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想来父亲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谷睿瞳仁微放,好个柳云初,竟然敢威胁到他头上;可事实却真如她所说一般,若真让这些流言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他是最清楚不过!
章远这成事不足的家伙,若非是他拎不清事情的轻重,他会用得着受窝囊气么?心中微恼,一脚将章远踹翻在地,呵叱:“没规矩的家伙,还不滚下去领三十大板。”
“琦月,你督刑,若是有放水的嫌疑,那便亲自动手!”想到前世琦月就是因得罪章远而最后被活活打死,柳云初便觉得区区三十大板,远远不够!
说罢,柳云初欠身离去,然琦月按照柳云初吩咐得将章远提着往外走去,留下气得七窍生烟的谷睿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