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望江南一别,柳云初的声名倒是有了些许改善,相反何芷芸表里不一的传闻也是不少。柳云初自是不知道这其中有晏少谦的手笔,但也坦然接受这一切。
因为传闻的缘故,何芷芸没少在府里闹脾气,恨不能将柳云初生吞活剥,更别说上门道歉。不过,柳云初早就知道何芷芸不过是说说而已,也没真指望她能突然悔悟上门道歉。
可,柳云初的日子依旧是舒畅了,但不代表其他人的日子也过得舒坦。话说那传闻,闹得有些大,竟然让御史听了去,御史一本奏折状告礼部尚书何庆教女不严,肆意侮辱功臣,有负英魂。
这罪名可不轻,何庆当即叩头请罪,言一定要严加教女。谷睿暗自思忖,皇帝大抵因此事对柳云初会多些体谅宠爱,他或许可以借机提出将舒凝扶正,想来以多个人疼爱柳云初为借口,皇帝应该不会拒绝。
却不料,一向寡言的宁奕却突然上奏,更是将矛头瞄准了暗自盘算的谷睿。
“圣上,微臣有一事上奏!”宁奕执牒出列,朗声而言。
“准奏!”威严肃穆。
宁奕往文官队列中谷睿所在的地方凝视一阵,朗声道:“臣听闻柳小姐与何大小姐动手,皆是因谷大人常常宿于青云巷外室处而起,而柳小姐因额头撞上卧床多日,也未见谷大人回府关切,偏回府之日就是要接外室入府,此行不堪为人父!臣又听闻,外室进府之日,所穿皆是正妻才能穿戴的大红色,昔日律法有言,妾扶正需由已亡正室娘家人同意方才行,然谷大人却知而故范,此行不堪为人臣!”
宁奕所言,百官或多或少都听闻了些,平素都只是当作笑谈,听过也就做罢,可如今摆到朝堂上来说,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果然,皇帝面色虽未变,可朝堂中的气压明显的低了几分。谷睿自知若是因此事让皇帝对他心生厌恶,且别说升迁,怕是连现在的地位也都保不住了。
“不知宁大人是从何处听闻了这些传闻,如此毫无根据的话,还望宁大人日后莫要相信!”谷睿不愧是官场上的老狐狸,很快便想出了应对之策,意图将皇帝的注意力转移到宁奕身上。
“宁卿,此事是真的吗?”皇帝听闻谷睿辩解,询问宁奕。
宁奕冲谷睿轻蔑一笑,就知道他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孬种,拱手躬身答言:“圣上,微臣小女与柳小姐是手帕交,每次应邀上柳府,谷大人皆是多日未归家,宿于外室,况此事连何大小姐都知,还能有假不成?谷大人迎外室入府,这事确是前几日柳小姐同小女相聚闲谈时提及过,假不得!”
“臣有罪!”谷睿已经来不及疑惑为何柳云初会将这些事说出去,让他难堪,如今当务之急,是安抚皇帝情绪。
皇帝瞧着谷睿跪地求饶,忽生厌恶,厉声道:“谷睿,你的确有罪!柳丫头是轻依唯一的骨血,你竟然敢为了个外室将柳丫头忽略至此,朕深感心寒!”
皇帝毫不避讳地唤安国将军闺名,众人方才忆起皇帝与安国将军是拜把子的交情,早在十多年前,便因谷睿不顾安国将军已有身孕,与舒大人嫡次女私相授受,而特意下旨斥责。舒大人为平息圣怒,不得不将嫡次女逐出家门,断绝关系,好好的嫡出女儿,被迫做外室十多年,没诚想又折腾出许多事来。
谷睿心中将宁奕、柳云初等恨得要死,可在朝堂之上,面对皇帝的言语中显而易见的偏颇,只能言:“臣罪该万死,没有尽到为人父的职责,然臣与妾氏谷舒氏是真心相爱,情难自抑。”
“谷大人的确对谷舒氏真心实意,不然也不会冷落正妻,常年不归府与外室私混,可谷大人莫非忘了当初与安国将军的婚事可是父皇亲赐的,难不成这是对父皇旨意不满?”素来不多言的二皇子寂鸿云突来一句,又给谷睿叩了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皇帝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素来宠爱的第二子,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出言帮柳云初说话,然观其神色依旧是往素那般漫不经心,似乎只是单纯的给谷睿添堵。这让原本以为他突然开窍、识得男女之情的皇帝十分扫兴,连带着对谷睿的不满又多了一分。
谷睿伏地求饶,言之绝无此心,还望圣上明断。
皇帝坐观闹剧,寂鸿云又抢着开口道:“谷大人自然是不会蔑视父皇旨意,本殿方才不过只是一句戏言,相信谷大人应当是不会介意的。”
谷睿有些不懂寂鸿云这番话到底存了何意,可也深觉二皇子果真如传言那般不好相与,往后还是绕着走比较好。阅人无数的皇帝自当明白寂鸿云在耍谷睿,只是如此恶趣味,他绝对不会承认是遗传的。
“鸿儿,朝堂之上不容放肆,还不退于一侧!”圣上虽是斥责,可也未见厉色。
寂鸿云往边上靠了些,心中腹诽,他为难谷睿后又偏帮他的缘由,不过是为了留着他的命让柳云初慢慢收拾,若是让那些古板的御史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知他们会不会奏上他一本?
“二殿下素来宅心仁厚,又怎会冤枉人呢,微臣岂敢因殿下玩笑之言而心存不满?”谷睿为了保住官位,姿态摆得极低,只差没摇尾乞怜,丝毫不见方才与宁奕针锋相对的嚣张。
寂鸿云听得谷睿夸他宅心仁厚,险些没有笑出声来,他听过有人说他俊美无双、风流肆意、行事浪荡不羁,好的坏的都听过,可就是没听过有人形容他宅心仁厚的!这谷睿,还真是敢瞎说!
“谷大人方才不是说宁某是道听途说,如今怎么就变了说辞?”宁奕步步紧逼,丝毫不给谷睿反驳的余地,复而向圣上道,“启禀圣上,若非臣有证据,谷大人指不定继续否认,或者反诬臣,由此足见,他并无改悔之心!望圣上严惩,以慰安国将军英魂。”
闻言,朝堂一片肃穆,然心中所想无一不是宁奕真敢说!
“众卿如何看?”皇帝久未下定论,反而问起朝中众人。
百官拿不定皇帝是的什么想法,纷纷不敢言,唯恐成了被皇帝训斥的靶子,平白还牵连效力的主子,费力不讨好的事,不干!然百官中却有一人蠢蠢欲动,那便是素来与太子一脉对立的五皇子,他略微思索,便执牒出列。
“父皇,容儿臣言一句,谷大人纵然万般不对,可常言道,子不言父之过,柳家小姐也断没有将此事说出的道理。可柳小姐却将生父之事,当作是闲谈告知宁小姐,可见也是违背了老祖宗定下的规矩!”穿着皇子服饰的五皇子面容颇为俊逸,可眼中泛着算计的光芒,平白坏了他的气质。
“疏云,你真当如此看?”帝言,却是让人明显感到了他的不悦。
寂疏云原本就不曾希冀能说服皇帝不责罚谷睿,他虽然想将谷睿拉拢到自己阵营里,可也没有为了他而平白招了皇帝的厌恶,他已为谷睿辩解一次,想来若是聪明人,这一次恩情应该足够他判断怎么选择了。
“父皇,儿臣愚昧。”寂疏云战战兢兢,仿若真的只是因为被皇帝的训斥而吓到了,说罢便退于一侧。
皇帝见惯了这些的作态,心中厌恶的紧,还不如早些处理完事务,回凤仪宫陪陪皇后才是,便言:“谷睿宠妾室,然对亡妻之女疏于关照,兼之并无改悔之心,故停职三月以示警戒;何庆教女不厉,择日登柳府致歉;何芷芸喜非议功臣,罚其抄女戒三十次,跟随邢嬷嬷学礼仪三月。”
“臣等叩谢圣恩。”何庆、谷睿叩头接旨,虽是口谕,可也怠慢马虎不得。
有些年岁的人都知道,邢嬷嬷是宫里最严厉的礼仪嬷嬷,乃先帝乳母独女,颇得圣心。自先帝起,就掌管着教导秀女的礼仪,后宫里的不少妃嫔贵人在做秀女时,都受过邢嬷嬷的体罚,挨骂更是家常便饭之事,也曾有受宠的美人意图陷害邢嬷嬷以报当日被责骂之仇,然无一不都被赐死。
长此以往,再也不会有不着眼的人去招惹邢嬷嬷,她在后宫的地位稳胜妃嫔。皇帝此举看似恩宠,实则是借邢嬷嬷之手给何芷芸一些教训,算做是给柳云初讨个公道罢了。
何庆想到自家嫡女那个性子,颇有些头疼,想来在邢嬷嬷手里定然会被折腾一番,只是雷霆雨露,皆是皇家恩赐,拒绝不得!也罢,回去好好将其中利害关系说与她听,希望莫要再闹出更荒唐的事情。
皇帝微微拂袖,起身离去,身后服侍的总管太监即刻上前一步,扯着尖细的嗓子道:“退朝。”然后跟在皇帝身后退出了朝堂。留下一干朝中百官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掂量着皇帝今日这一责罚到底只是为了堵悠悠之口,还是打定主意要惩戒!
谷睿与何庆觉着颇有些难堪,便与几个相熟的官员道了别,灰溜溜的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