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守信到达平阳县城的时候,章凡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群雄真担心还没见到章守信,章凡却提前一命呜呼了。
好在章凡还算争气,虽然病情不容乐观,但总算勉强活着。
章守信远远的看着武龙一马当先的站在人群最前面,也看到了平阳县城的旗帜变成了三根红色布条。
他万万没想到,这帮不知死活的贼寇,居然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他大声骂道:“武龙,你可知你们的所作所为,犯的是株连九族之罪吗?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将会受到朝廷无穷无尽的围剿,直到你们入土为止”。
章守信说得没错,按夏国法令,非法侵占他人领地,按律当斩。
夏国之所以能够延续千年还能屹立不倒,完整的律法功不可没。只是平阳县城天高皇帝远,虽有法令,却是有些知法犯法,有法不依的事情经常发生。
武龙并没有被这“株连九族之罪”吓到,他看了看此刻焦急入魂的章守信,道:“你所作所为,已经犯了多少杀头之罪,多少少女惨遭不测,多少家庭毁于你手,你却一直逍遥法外,律法没说将你管上一管,皇天不管,便只有人民来管……你赶快放了欧阳忘我,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章凡的忌日”。
章守信大急道:“欧阳庄主被巨鲸帮弟子杀害,你们找我要人作甚”。
武龙大惊道,“什么,欧阳庄主已经惨遭不测?”,他不敢置信,“我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章守信赶紧命人将欧阳忘我的尸体推到队伍前面,继续推脱道:“欧阳庄主不幸身亡,确实属巨鲸帮弟子所杀,跟我无关。还请你们不要为难我儿章凡,他吃了拔苗助长,身体虚弱,经不起折腾”。他说完不禁委屈的落下几滴泪水。
欧阳不修和林秀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虽然时常想着可能会有这一幕,他们坚强的努力着、期待着,可当事实摆在眼前,还是缺乏面对的勇气。
只见欧阳忘我直直的躺在推车之上,身上服饰被砍得像布条一样,脸上也横七竖八的充满刀疤,已不成人形。
林秀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夫君,你死得好惨啊,你死得好惨啊……”。
欧阳不修看着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爹,还有哭得稀里哗啦的娘。对着章守信大骂道:“章守信,你这个畜生,设计害死我爹,今日我就让你儿章凡偿命……”
章守信一听此话,无比紧张的说道:“欧阳少主,你爹的死真的与我无关,反而是我将他的尸体带回来给你安葬,求你看在我儿是个废人的面上,留他性命”。
为显诚意,他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将欧阳忘我的尸体推至欧阳不修。
欧阳不修怒火攻心,哪里肯依。
他走近章凡,望着他,想起他毁去自己的双臂,他爹又害死了自己的父亲,这杀父之仇,断臂之恨结合起来,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抬起右腿,一招“螳螂腿”直踢章凡脑袋。
章凡不闪不避,他不想闪,也闪不掉,充满他眼睛的,居然是一种释然。
自从章凡吃了那“拔苗助长”之后,他无时无刻不与病魔作斗争,每天与药水为伍,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乐趣。所以面对欧阳不修死亡一脚,他居然显得有些淡定和感激。
欧阳不修脚离章凡头部寸许便停下了,因为他看到章凡那漠然及生无可恋的眼神,居然有些似曾相识。那不正是每日浑浑噩噩的自己吗?
他长叹一句:“可怜人何必为难可怜人,既然你已生不如死,我便放了你吧。回去好好渡过余生,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他劝说章凡,又何尝不是在劝说自己。
章凡没有因还能活着而喜悦,也没有因要继续苟活而悲伤,此刻的他与欧阳不修心病相似,同病相怜,他望着欧阳不修说道,“对不起”,思考很久之后,他又语重心长的说道,“谢谢你”。
没有人能听懂章凡道歉和感谢的意思,不知道对不起什么,也不知道要谢谢什么,或许欧阳不修知道,或许他也不知道,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彼此之间的同情和怜爱。
世人就是这样,当放下仇恨,誰没有一番恻隐之心?。往往那些无事生非、说长道短、说三道四、相爱相杀的人们,都是被仇恨迷惑了双眼……
林秀云先遭受儿子的断臂之痛,今日又见丈夫为了自己而惨遭杀害,大悲之后,继以大悲,只觉命途多舛,她问章凡:“孩儿,你还恨你父亲吗?”
欧阳不修哭诉道:“不恨了,再也不恨了。”
林秀云道:“好孩子,让我抱抱你。”
欧阳不修依言将头靠在林秀云的怀里,
哭道:“娘,为什么我们家会如此凄惨”。
林秀云道:“这世上永远是善人被欺,娘不要你做一个善人,这些都是残害你爹的凶手”。说完他用手指着对面的方向。
欧阳不修从左至右缓缓的横扫一遍,他那血红的双眼,每人眼光和他目光相触,心中都不由得一震。
林秀云看着欧阳不修,你答应娘一句话。”
欧阳不修哭着道:“娘,你说。”
林秀云道:“你别心急报仇,你要给你爹报仇,他们你一个也别放过。”
众人听了她这冷冰冰的言语,背上都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寒意,只听欧阳不修道,“酿!我不要报仇,我要父亲活过来”。
林秀云凄然道:“人死了,活不过来了。”
说着凄然一笑,突然间双手一松,身子斜斜跌倒,只见她的短剑插入胸口。原来欧阳不修的头靠着她时,已暗用短剑自刺,只是欧阳不修挡在她身前,谁也没有瞧见。
欧阳不修跪在母亲身前,大叫:“娘,娘”。
但林秀云自刺己久,支持了好一会,这时已然气绝。欧阳不修悲痛之下,竟不哭泣,瞪视着章守信,大声指责道:“你杀死我爹,害死我娘,我必杀你”。
章守信陡然间见此人伦惨变,纵使平日丧尽天良,也不禁大为震动,经欧阳不修这么一责,不自禁的退了一步,忙道:“不,不是我。你爹是被巨鲸帮杀死的。你娘她......她是自己自尽的”。
欧阳不修泪水滚来滚去,但拚命用力忍住,心里暗道:“我不哭,我一定不哭,不哭给你们这些凶手看,我要你们全都为我父母陪葬”。
章守信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武龙,这等变故……嗯,嗯……实非始料所及,不如你们都弃城而走,我对你们今日的所作所为概不追究”。
“放你妈的屁,你不追究,你好意思说你不追究”,古三通从人群中走出,“你辱我妹妹,杀我兄弟,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也不由分说,提着大刀,带上二龙山仅剩的十五个兄弟奔着章守信而来。
欧阳不修本以对章凡格外开恩,但父母接连死去,顿觉他们父子不死,难安父母的再天之灵。再古三通杀上去之后不久,欧阳不修紧跟着也像他们父子二人杀将过去。
众人心中都觉不是味儿,武龙红着眼睛,眼泪欲夺眶而出。在他身后,人人痛哭失声。特别是薛妍和暮云舒,从小在温室中长大,哪见过这般凄惨之事,只恨不得立马将章守信抓来碎尸万段。
但众人都没有选择出手,因为他们都明白:这是属于欧阳不修和古三通自己的仇恨,而自己的仇,必须自己亲手来报。
他们如狼入羊群,所向披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那些贼寇和兵士,甚至都没来得及逃避,便死于非命。
章守信呆在人群后面,疯狂的阻击疯狂的复仇者,但是欧阳不修一双腿仿若一把剪刀,逐渐将围得铁桶一般的军士撕开一道口子,直向章守信父子靠拢;古三通也如魔神降临,一刀一个砍瓜切菜般杀出一条血路,逐渐向章守信父子逼近。
如此这般,章守信心里发毛,情知遇上这两个疯子,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阻挡不住他们前进的脚步。
当下毫不迟疑,将病怏怏的章凡拉上马背,扬长而去,“今日夺我城池,他日杀光你们全家”。
武龙气急,拉开长弓,搭上羽箭,瞄准章守信,只需右手一松,就能将章凡射落马下。
只听“啪”的一声,弯弓从中一分为二,断为两截。“啊......”,他大吼一声,声音响彻云霄,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暮云舒和薛妍盯着武龙,他们都知道:欧阳不修和古三通都已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世上,除了仇恨,他们可以说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他放了它们,却救了他们。
可就是武龙这么淡定的人,也觉得憋屈万分,盛怒之下拉断了自己的弓。
章守信临阵退缩,导致所有兵士及巨鲸帮众群龙无首,纷纷放下兵器,并为二人让开一条通道。
二人紧跟马后,对章守信穷追不舍,但力有殆时,两人凭借双腿,哪里跟得上宝马的速度。奔出十余丈,眼睁睁的看着章守信父子往阳关道疾驰而去,留下一阵尘与土。
追他二人不上,欧阳不修与古三通失望而归。
欧阳不修跑到父母跟前,整理好他们的尸体,着剩下的五个弟子雇来一辆马车,欲将他们带回御剑山庄安葬。他坐在父母旁边,看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想起以前父母的百般呵护,只觉一切仿如南柯一梦,一切都超乎寻常,难以接受。心力交瘁之下,一股困意袭来,竟然躺在马车上安然睡去。
这是欧阳一家最后一次团聚......
而古三通看着巨鲸帮及县衙的府兵格外不顺眼,因为他们每人手里都沾着亲人的血。也不管他们早已投降,不分青红皂白又杀将过来。几十个人还没来得及拿起武器,就像麦草一样倒下。
此时的城门边聚齐了百十来个老百姓,他们一生除了杀鸡宰牛见过鲜血,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好几个人忍受不了,捂着肚子狂吐一通,吐得最凶的,还属武龙身边的暮云舒,那阵势,就好比怀胎前三月的女人,不吐到海枯石烂不痛快。
武龙拦住古三通,“够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只是奉命行事,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古三通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肯听。不顾武龙的劝阻,仍至挥舞大刀,使出一刀便倒下一个。他一边杀人一边喊道,“杀我兄弟,罪该万死,今天我便要将他们全部杀死,以慰二龙山纵兄弟的在天之灵”。
武龙使出一招破刀式,荡开古三通的大刀,道:“谁没有父母兄弟,人家杀你兄弟便罪该万死,那你一人之手,杀尽那么多人的父母兄弟,你岂不是该碎尸万段”。
古三通每使一招,武龙便用“破刀式”将其化解。一来而去,已经走了二十几招。古三通怒目相对,“你待怎样?”
“你心智已失,持续杀将下去,不但会铸成大错,造成许多悲剧,你自己也将疯掉”,即使古三通杀人越货不在少数,但平时都是小打小闹,哪有一次性杀过这几百号人,众人都担心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最终疯掉。
“今天这些人我保定了,若想继续杀伐,你得先胜过我”,武龙以剑带指,指着古三通说道。
古三通一心杀人,再不多话,提刀便上。
刀剑相交,两人各退一步。旁观众人都是“咦”的一声轻呼。因为从退让的距离来看,武魔仙只是稍退一步,而古三通却扎扎实实的退了一大步。这说明,武龙的内力已在古三通之上。
这不得不让人惊呼:半年来,武龙与古三通先后大战三次。这三次也充分反应了武龙武功进步之神速。从一个没有武功的愣头青,到现在内力高强的武龙,这期间只用了半年时间,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武龙窃喜,世人只知独孤九剑神奇无比,却不知道越女剑法更加精妙绝伦。越女剑本是阿青整日与猿猴一起切磋,是自然之剑,无招之剑。越女剑没有内功心法,所用内功也是自然而生,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发道,道法自然”,这越女剑直接效法自然,比其它的剑法高了不止几个档次。可叹世人将越女剑法付之高阁,却为独孤九剑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今日连番大战,武龙对越女剑的领悟更加透彻,以战养战,内力也随之增加不少。故而他能以内力战胜古三通。
古三通也不可置信,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但他所想俱是报仇雪恨,也不管还能不能打过武龙。他继续挥舞大刀,连劈三剑,武龙不急不躁均一一格开。古三通一声吒喝,大刀从左上角直划而下,势劲力急。武魔仙身手矫捷,向后跃开,避过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刀。他左足刚着地,身子跟着弹起,刷刷两剑,向对手攻去。古三通凝里不动,脸色逐渐平和,大刀轻摆,挡开来剑。与武魔仙连番过招,已将他自己只认杀伐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开始认真的和武龙对战。
古三通突然发足疾奔,绕着武龙的溜溜的转动,脚下越来越快。武龙凝视古三通大刀刀刃,大刀一动,便挥剑击落。古三通忽而左转,忽而右转,身法变幻不定。武龙给他转得微感晕眩,惊道:“这是胡家刀法“瞒天过海”?”刷刷两剑,直削过去。但古三通奔转甚急,剑到之时,人已离开,总是和他身子差了尺许。
武龙回剑侧身,右腿微蹲,古三通看出破绽,挺刀向他左肩砍去。不料武龙这一蹲乃是诱招,长剑突然圈转,直取古三通的咽喉,势道劲急无伦。古三通大骇之下,大刀脱手,再无招架之力。
武龙彻底战胜了古三通,无论是内力还是招式。
自此以后,平阳县的百姓知道,整个县里再也无人是武龙的对手。这个无师无门的少年,短短半年,就打遍全县无敌手,让人感叹的同时,对他也是赞誉有加。
况且这个武功第一人还文采飞扬,为人和善,实在是平阳县令的上上之选。
“我等感谢武县令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等愿意跟随武县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众人见古三通走进城门,大刀也没从地下拾起,知道今日死里逃生,便对武龙感恩戴德的说道。声音整齐划一,用词文字彬彬,显是平日操练已久,信手拈来。
“在下无才无德,当不起重任。但请乡亲们相信,我们既然有能力打下平阳县城,就更有能力让县城的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武龙看着身边众人,一个个扫去阴霾,继续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家回去好生安歇,明日县衙里,将会宣布平阳县的新任县令及新颁法令,有请大家准时参加”。
短短的几句话,让人们对武龙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字里行间,充分体现了他的谦让、自信、随和以及善解人意。
“好好好,确实太晚了,该回去吃饭了”,人群逐渐走光。
武龙踌躇不已,是该选个德才兼备,德高望重的人来担当县令一职。自己显然不合适,此时的自己舞刀弄枪还行,要真去咬文嚼字、发号施令,却属赶鸭子上架,强人所难。
但到底谁来当这个县令呢?武龙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