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早晨。
小仙提着从早市买来的早点和蔬菜,走得满头大汗。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做出这个决定,但她觉得,也许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从一份新的Offer起,一个新的住处,一段新的生活。这几天她努力找了一份薪水更高,更有发展的工作,但因为在工业园区,所以要去住公司宿舍住。在此之前,她突然就想要早起给爸爸妈妈买一份早餐。那摊位距离她家不过是几分钟的路程,可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却从未想过自己下楼去买一份早餐。连早餐都依赖着别人,还能指望被信任去掌握自己的生活吗?小仙攥紧手里的油条豆腐脑。
“……好的,送到我家店里啊。”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小仙的思绪。
小仙转过头循声望去,看见的是卖肉的摊位前面站着的俊俏青年。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俊俏青年,看着有点眼熟。
那青年却已经转过头来,看见小仙,立刻绽开一个笑容,好像认识她似地,点了点头。
“小沈啊,明天早上的雪花牛还定吗?”
“定啊!我差不多五点半过来拿。”青年和肉摊老板一唱一搭,在小仙愣神的时候,骑着自行车走远。
“年纪轻轻的开店还这么拼,不容易咧!”肉摊老板嘀咕。
年纪轻轻的店主吗?看着和自己的年纪也差不多呢。
小仙握紧拳头,抬起头看着很少见到的晨曦,充满信心。
站在小仙不远处,以同样的视角目送那年轻的店主远去的,还有一个高大的,灰色眼睛的男人,他拿着手机,一脸的迟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一个重要的电话,分享一条重要的消息。
正是朝来的义兄,云雾丞。
此时此刻他盯着手机的屏幕,手指在短信上按下,又很快删除。
“云雾丞,你看什么呢?快点帮我拿几样!累死我了!”庄俊逸提着一大堆打包的早点,满头大汗地走过来,“啊?你要给朝来打电话?得了吧她不是这次练猛了么,这会儿肯定没起,你给她留两根冷油条,噎死这死丫头片子算了。”
云雾丞看了看庄俊逸,干咳一声:“不打电话,就是看看时间。”
“没事,我们晚上约的我老姐一起喝酒,她老人家又相亲失败了哈哈哈哈哈。”庄俊逸笑得格外开怀,“怎么相我看也没用,有二师兄这样的搭档,我姐能看上一般人?就算看上了,一般人受得了他们俩那么朝夕相对梦里相睡?”
云雾丞笑着点头:“这倒是。”
“嘿?刚才那个人,冷眼看着背影有点眼熟?你认识?”庄俊逸顺着云雾丞的视线,看着沈濯弦骑着自行车在街角转弯。
云雾丞深深看了庄俊逸一眼,然后摇了摇头:“不,不认识,随便看看。走吧,她应该醒了。”
朝来的确醒了,而且在云雾丞披星戴月出门后,就被观人定的电话吵醒了。因为大师兄听闻小师妹又没听话,单枪匹马跑去梦里,便决定星夜来电兴师问罪——“我说师兄啊,你不是怕我睡眠不够出问题吗,现在才凌晨四点!”朝来嗷嗷叫。
“哎呀我也是怕你出事正好早点叫醒你啊!”师姐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然后听见一声门响,大概是被关在了门外。
“你的语气毫无愧疚,是有所发现,意图将功补过?”观人定虽然言辞辛辣,但语气还是那么的四平八稳,好像一部文艺片的旁白。
朝来被自己这个比喻逗笑,找了耳机,开始汇报:“的确,这次的梦境里,我怀疑也有魇师,而且应该很厉害,尤其是我离开之前,好像听见了那个魇师在说话。师兄,你知道我对魇师的气息存在很敏感,可我这一次并没有感觉到梦境里那个魇师还在……”朝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台灯,也记录着自己的想法和思路。
观人定叮嘱朝来小心,并且再度警告:“最近有些早年逃到海外的魇师也出现了,不能掉以轻心。虽然你的初衷是好的,但过激的手段,只会产生相反的效果。如果你出事了,那就算朝往可以醒来,一样也毫无意义。”
朝来点点头:“我知道了。”
“作为你私下加练的惩罚,本周你不可以再次入梦。日常训练,我会告诉应霆和庄淑娴,全部安排理论复习和体术训练。”观人定,“而以后的训练任务梦境,你也要和庄俊逸在一起。”
“啊——”朝来刚要反驳,就被观人定抬手阻止。
“我同样不支持庄俊逸做你的搭档。你们两个炸弹凑在一起,并不是好事,所以这只是暂时的。”观人定说道。
“虽然不要跟二俊子捆在一起是件好事,但听你这么说我并不开心。”朝来有点无语。
“总之一切小心,云家不经折腾了。”观人定抬腕看表,“五点了,你也起来去运动运动,就这样。晚上训练报告时候详谈。”
挂掉了观人定的电话朝来也停了笔,抬手拿起书桌上的全家福,上面有她的父母,爷爷,哥哥,还有在妈妈怀抱里的婴儿。
照相的人就是云雾丞,当时他年纪也不大,取景有点偏,最边上的爷爷,只照进来半边身体,倒是他自己的手指头遮了镜头,进来半边。
照片上大家笑得开心灿烂,可现在这张照片里,却只有她——那个襁褓里的婴儿了:她的父母早亡,爷爷几年前去世了,而她的哥哥,现在也因为梦境里的任务变成了植物人,躺在护理室里。朝来十分清楚,正因为这样,观人定才极力避免让她单独入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而朝来这伤口有点厉害,在梦境里,是很可能化脓感染的。曾经她觉得已经学会了怎么处理伤口的情绪,但是看见小仙,朝来突然有点后怕,因为一个小小的心理脆弱,也会被人利用,培养出可怕的梦魇。
朝来这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到整个上午的体术训练结束,大汗淋漓一通之后,才感觉好了一点。难怪观人定总是催着大家多运动,的确令人心情舒畅,发泄非常。下午的法术训练,闻着滋啦滋啦的烤肉味儿,朝来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问庄俊逸:“他的那个带火的羽箭你看见没?”
“看见了啊,元素法术。”庄俊逸点头,“挺厉害的。”
“会不会是因为他是厨子,对火候把握很擅长,所以他在梦里可以使用火这样的元素法术?”朝来看看自己的手,今天训练又演砸了,烫到了一块儿皮肤。
“有可能。”庄俊逸翻动着羊肉串,反手一把孜然撒上去,整个屋子里爆炸开辛香,呛得一同训练的朝风连咳好几声。
下午的训练恰好是火候控制,要求是观察记录火焰的颜色、燃烧时间和燃料之间的关系,一开始负责培训元素法术的师兄闻人谕还监督着,后来被一个电话叫走。训练室里几个小年轻便蠢蠢欲动,从庄俊逸家翻出冰箱里的肉,就地取材烤起串儿来。
朝来还很认真地一边烤一边记录,另外几个人早就笑闹一团,直到训练结束,朝来留下来要和庄俊逸商量挑选实习梦境的问题,她手上的伤痕才被人发现。
“你看你这手!还不消停!真打算拼两年然后瘫一辈子啊!”庄俊逸转头就给云雾丞打了小报告。
朝来一脚踹在庄俊逸身上,咬牙切齿:“我没时间!”
“没事吧。”清冽微冷的声音响起,云雾丞尽管无奈,但还是端来一杯咖啡,“既然不能入梦,就早点睡。”
“睡不着,习惯性入梦,还是错过那个时间段吧。”朝来翻着一本专业书,眉头微皱。
“那个辛小仙的梦境怎么样了?下午大观带着甯心知过去了吧?”云雾丞坐在一旁问。
“没找到魇师,可能又打草惊蛇了。”朝来喝了一口云雾丞递过来的咖啡,转过脸,“那个,谢谢你没有告诉他,我头疼的事情。”
“你也别让我为了这个决定后悔。”云雾丞摇头,“过度使用自己不能驾驭的能力,后果会是什么样谁也说不好,
“濯弦呢,有没有什么线索?”朝来问。
“还没有。咳,朝来,你说的那个沈濯弦,也许真的和魇师有关系。要不然庄俊逸出来进去的没事,怎么你一出来,魇师就回去扫尾了?”云雾丞皱起眉头。
“我,再想想。”朝来捧着水杯对云雾丞笑了笑。如果那些温暖真诚都是演技,可以骗过擅长体会情绪和心理的梦魇猎人,那么沈濯弦,也必定是个可怕的人物。可是朝来从来就不相信,因为他们这个行业讲究相由心生,邪佞之人,绝不可能笑得那么谦和温暖。
云雾丞见朝来没有开口,也把他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今天又去了沈濯弦家的餐馆,还吃了晚饭,观察了一番。沈濯弦并没有说谎,他的确是在家里帮忙,大多数时候在后厨做菜,偶尔出来招呼相熟的客人,手艺不错,和客人们关系也都很熟稔,和他的父母的相处,也十分自然亲昵,举手投足看上去不像是做戏。然而此时此刻,云雾丞看着朝来的表情,他突然很希望朝来保持怀疑,可他从未对朝来隐瞒过什么事情,这种真相在手却犹豫不决要不要说的感觉,如鲠在喉,让云雾丞觉得连表情都不会摆了。
就在这个时候,庄俊逸的电话给云雾丞解了围:“下周的梦定了,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我一直没找到毛病的,这回你跟我一起去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朝来挑了挑眉。
“你们女人直觉不是准么!帮我看看这个梦到底怎么了,昨天和前天我都顺便去看了看。虽然没呆多久吧,但就那么屁大的功夫,剧情跟《死神来了》一样,我都快吐了!”庄俊逸大大咧咧地占着朝来的椅子,吃着朝来那根弹力十足的冷油条。
“这么说是你看不出问题,找我帮忙?”朝来立刻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
“就你闲着啊!大师兄和我姐去追查上次那个二重奏梦境里的魇师了。三师兄昨天跟小白一起出差了。我问了一圈儿,就你一个大闲人。”庄俊逸又端起朝来的咖啡喝了一口,在朝来的笑容上毫无意识地插了一刀,“反正你前阵子晚上也偷偷摸摸地加训好几场,哪里训不是训啊!”
朝来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她深谙自己这位二货师弟的性格,她一定会认为这家伙在威胁她,但一看这家伙清澈无辜的哈士奇目光,她就知道,庄俊逸会提到私自加训这件事情,不过是真的觉得她在谁的梦里都一样加训而已——二得多么天然。
“好吧,你给我讲讲,这个《死神来了》是怎么回事。”朝来让云雾丞帮忙又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抱着杯子无奈地坐在了庄俊逸对面。
“这个主要是,他梦里那个妹子,死得特别频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