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城大记者,来的还挺早,一宿没睡?”
面对刘姜的询问,他并没给予理睬,他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刘姜会主动邀请他来这里,而不是被当做嫌疑人抓进来,那警方这边肯定掌握着一些重要的线索。
“你不也一夜没睡,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城然没有绕弯子,而是选择直奔主题。
“嘿,这你都知道。”刘姜拿起一对茶杯,倒满水,随后便掏出一包烟递到城然面前,“我忘了,你不抽烟。”
刘姜又将烟塞回了口袋里,本想借着这玩意提提神,熬了一夜,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了,面对眼前的这位主,没有灵活的头脑,被搞定的只会是自己。
“凶手呢?”城然不想再跟眼前这位一脸痞样的警察这样绕下去,这种人一看就是审问犯人多年的老油条,说话方式总喜欢绕着弯子,能用一句话说明的问题,他绝不会一句话说完,每一次对话都像是战场双方的士兵在进行着谈判,每一次询问都是都是在试探着对方的底线。
和这类人聊天很累,他已经习惯了与董非那种直爽的人相处。
以前做法制栏目记者时写罪犯的访谈录,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试图将人心简单化,要用最恶意的环境去揣测对方的行为与想法,只有这样才能够看清一个人。
“审完了。”
刘姜端起桌上的水杯边喝边回答城然的问题,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结果呢?”
“没有结果。”
“你们警察可真有意思。”很明显,城然对于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但他也没抱太大希望。
“嗨,那凶手的牙紧的跟个老鳖似得。”刘姜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突然想起来面前的这家伙讨厌烟味,便无奈地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继续说道:
“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我没理由帮你们。”
“瞧瞧你这话说得,董非的死因你不想知道吗?”
“我自己会调查。”
城然的语气十分果断,不容半点质疑。
“啧,听说,你在大学时期,同学都叫你冷面郎君?别误会,我倒不是对你这外号感兴趣,反倒是这个外号得来的原因。”
刘姜拿起杯子喝上一口又接着说:“你在学校是出了名了的理性,是什么让你变成现在这么容易被情感左右了?是两年前的那件事吗?”
“我不想听任何人提及那件事。”
听到那件事的时候,城然的情绪很明显有些起伏,但还是维持住了应有的冷静,对于经历了赵家绑架案的城然来说,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他愤然离开新闻媒体行业的原因。
“哦?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想面对?”刘姜的语气似乎带有一丝调侃。
“够了!我来不是听你谈过去的事,我来这只有一个目的,弄清董非死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在刘姜的言语刺激下,城然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
刘姜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拉起了排气扇,随后从衣袋中抬出一包烟,轻轻抖了两下,抽出其中的一根,然后半靠着自己的办公桌,抬手点燃了这只香烟。
“你觉得现在的你,还有能力独自调查董非被杀案的真相吗?”
城然沉默了,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情绪化,以前的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任何行为决策都是以理性的逻辑推断作为准则,从来不做不合理的事情,让自己的每一步行动都变为可控,才是他原有的本事,但现在,他办不到。
“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你参与进这件案子里来吗?”
“..........”
城然低垂着头,一言不发,模样呆滞,双眼无神,董非的死对于他来说,打击太大,一时半会无法接受,闹点小脾气,刘姜认为是可以接受的,但在城然自己看来,他已经忘记以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了,他开始重新审度如今的自己为何会变成这样,自那件事之后,他已经浑浑噩噩度日至今,却没去找过一份正经的工作,现在也几乎花光了自己当年做记者攒下来的积蓄,这样的自己,正是他大学时所厌恶的那类人。
“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刘姜没有阻拦他,行将就木之人,拦下也没有任何意义。
城然离开了刘姜的办公室,离开了公安局,随便在附近找了一家小吃店,要了几瓶啤酒,他从来不沾酒,董非也不希望他沾酒,因为董非说过,只要有一个人还清醒着,他们就能走下去。
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是,董非不再是董非了,像变了个人一样,熟悉又陌生,董非这些年从事的自媒体行业,自己却毫不关心,仅仅是因为他作为传统媒体新闻人内心的那份不屑与傲慢,当初创业时董非多次提出过公司转型去做互联网自媒体,那是一个风口,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但被他拒绝了,他还记得董非临走时盯着他的眼神,是那么地令人寒心。
“老板,再来一瓶。”
他感受不到啤酒的味道,只觉得这水微微辣口,飘然间有一股麦芽的香气,像是在夏日乡村的田地里酣睡,阳光温暖了身后的麦田,躺上去便足以感受到那股温热的气浪拂过脸颊。
忽然间,他被狂风裹胁的暴雨惊醒,悠美的田园风光已是凄风苦雨,周遭的田地一片汪洋,积蓄已久的雨水浸湿了他的裤脚,他环视周围,这里的环境瞬息万变,每一秒都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城然忽然明白了什么,清醒过来的他半个身子已浸没在雨水之中,他张开双臂,想奋力游到岸边,但环视四周,已无处容身,唯有远处模糊的人影乘坐在孤舟之上飘摇欲坠,那身形像是董非,又像是刘姜,但不论船上的人是谁,他向驶来的孤舟伸出了被雨水浸泡到浮肿的双手开始挥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