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勇与郑文颍两人早已吃好了晚饭,小冯也早已收拾好桌子,又奉上了一壶十分清淡的绿茶,三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啜饮着茶水,十分惬意。待到罗老板告辞时,第二壶也已经喝了一大半了。
王勇又与郑文颍闲聊了几句,郑文颍忽然伸了个懒腰,说道:
“时辰不早了,还有一点工作要赶紧做完,勇哥,你帮我把那个文具包给我递过来,好不好?”
王勇说道:“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做也不迟呀。”
郑文颍摇了摇头,“郑头领不是说,明天也许就过来找我吗?那样的话,明天再做就晚啦!”
王勇听了,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站起身来,走到堆放行李的角落边,取出那个文具包,拿在手里,倒也颇为沉重,转身放在郑文颍的面前,说道:
“文颍,你整日旅行,还带着这么累赘的东西,做什么的呢?”
郑文颍一边打开文具包,一样一样地往外拿东西,一边笑着说:
“你们武将,整日穿戴盔甲,携带刀矛弓箭,岂不也是很累赘?我们文人的笔墨纸砚,就与你们的兵器是一样的,虽然累赘,不敢须臾离身也。”
一面说着,文房四宝,还有许多信件纸张便堆满了郑文颍面前的桌面。
王勇不愿打扰她的工作,于是说道:“文颍,我不妨碍你了,你快些做完,早些歇息罢!”
“哎,勇哥,你不要走,咱俩聊聊天,不妨碍我做事的。”
王勇听她这么一说,自己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便又重新在她身边坐好,看她究竟要做些什么。
郑文颍把面前的几封信件、文牍之类的纸张一一打开,摊放在面前。
她又拈起毛笔,脱去铜笔帽,下午刚刚用过,路途上不及洗去殘墨,这时已经稍有些凝固了。郑文颍左右看了看,正好,桌上放着罗老板的殘茶,还有大半个杯子呢。郑文颍也不那么讲究了,就把毛笔泡在那个茶杯里,又从茶壶里倾倒了几滴茶水在砚台里,开始磨墨。一边研墨,一边看着摊开在面前的文牍书信。
王勇识字不多,而这几张文牍上的字迹又都是龙飞凤舞,十分潦草,看不明白写的是什么。只是能够分辩出,这字迹的笔划细长、强硬,好像是一杆杆的木杠子随便堆放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男人的笔迹。
王勇摇了摇头,说:“文颍,这人的字丑死啦。”
郑文颍摇了摇头,笑道:“不对呀,这个书法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卢学义在这方面还是下过几年功夫的,早年学习颜鲁公的楷书,后来他又很喜欢黄庭坚,所以啰,就练成了这样的怪东西,嘻嘻!不过,我觉得,他的字倒颇有几分米芾的味道呢!想来也是性格使然,天性相近之故也!”
王勇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些什么,口中唯唯喏喏而已。心中想道:
“原来这是卢先生的笔迹呀,文颍说这是很好的,那就应该如此。”
郑文颍一笑,便不再多说什么,一边慢慢地研着墨,一边仔细观摹桌上的文字。
“勇哥,你觉得梁头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郑文颍的眼睛仍然看着纸张,却突然向王勇问道。
王勇想了想:“接触不多,不好说。应该是一个很沉稳的人吧。嗯,与莫大哥好像有点像。”
“也有道理,他们这些做大头领的呀,都是要摆出这付很威严的样子,才能够镇压得住手下弟兄们。不过,这都不是真面目。”
“是吗?莫大哥的真面目是什么?”
“嗯,莫大哥的性子挺刚烈的,是个很热情的人,我对他很有好感。”郑文颍笑道。
王勇“噢”了一声,他与莫如龙的接触不多,在这个问题上没有什么可说的。
郑文颍又道:“梁头领现在的处境,他最关心什么?最害怕什么呢?”
王勇最近也经常在琢磨类似的事情,听郑文颍这么一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梁头领最希望能够在目前的乱局里生存下去。”
“对,勇哥,你说得对,而且,还要把自己的事业做得再更加兴旺,赚更多的钱,是不是?在这方面,他与罗老板倒是挺像的。”
王勇眨了眨眼睛,看着郑文颍,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郑文颍仍然望着文牍,提起毛笔,在空中虚作笔划,咄咄不停,仿佛是在体会卢学义书信里的辞句。又接着说道:
“梁头领的手下,就这么一点点的兵力,又主要是步兵,谁都打不过。只有这一支车阵,经过实战考验,是梁头领最大的本钱,他当然十分珍惜。我如果开口向他商借,他一定舍不得,对不对?”
“对!”王勇点点头。
“可是,如果卢学义开口借兵,基于咱们下午时已经讨论过的那些理由,梁头领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有可能答应的,是不是?”
王勇想了想,稍一犹豫,还是说道:“也对,很有可能他会答应的。”
“可是,上官图真想要借用车阵,是打算要与薛军精锐决一死战的。如果我对梁头领如实相告,他就一定不肯借兵了。无论再怎么威胁他,触动了他的基本利益,他都不会答应的。是不是?就算是卢学义威胁要杀掉他的留在莽荡山的老爹老娘,他兴许都不肯答应的,对不对?搞不好的话,他也会回复一句‘你我兄弟,吾翁既是乃翁,请分吾一杯羹’,对不对?”
郑文颍后半句的拽文,王勇没有听懂。不过,结合前半句,王勇还是能够猜出她的意思的。王勇挠了挠头,说;“这个么,的确是很难选择了。不知道梁头领会不会屈服。”
郑文颍一笑,道:“既然如此,只好骗人了。”
王勇听了,叹了一口气。
郑文颍不说话了,似老僧入定,也不在空中虚作笔划了,沉默许久。
门外忽然又响起小伙计小冯的声音:
“王先生,郑爷,还要再添些热水不?”
王勇急忙提起桌上的茶壶,走到门边,打开门,应道:
“小冯,有劳,再给我续一些。”
小冯应承着,提起手里的大铜壶,注满滚烫的热水。
王勇道一声谢。
小冯向屋内窥视一眼,吐了吐舌头,道:“都这般时候了,郑爷还在学习文章呀!狠是刻苦!”
王勇回头一望,郑文颍已经握着毛笔,埋首桌案,正在奋笔疾书。
王勇转过头来,说道:“小冯,我们这里没什么事情了,你去歇息吧。”
小冯很高兴,应道:“得嘞,王先生!小人告退,不打扰两位了。”然后,小冯提着铜壶,转身离开了。
王勇关上屋门,又走回桌旁,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心中大起惊怪错愕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