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颍继续说道:“这位沙先生,他的研究范围大抵是在外交、内政领域。军事事务,巩怕不是他的长处。不过,我与他闲聊之时,曾经提到匈奴人与汉人的那五场大战,许多细节我都记不清楚啦,还是沙先生纠正了我的错桀之处呢。”
“噢,噢……”听到这里,普努尔丁又露出了向往的神色,连忙说道,“那也很不错啦,那也很不错啦!外交、内政,我也都很感兴趣啊!若是得闻一言,即使要我用一枚金币报偿,我也愿意啊。”
“去年的这个时候……”郑文颍的脸上,露出了回忆、思索的神情,又说道,“我在上官老狼主的营地里与沙先生闲聊,问他说,草原上寂寞,恐怕读不到什么好的书籍吧。没想到,沙先生还挺兴奋的。说是他又搜集到许多与吁也摩图大单于有关的遗史逸文,正好可以与文藻馆的相关资料引证对比,十分吸引人,沙先生说,每逢公务之余,要利用这些新资料构思一部新著述,朝夕砥砺,乐此不疲,十分快活呢。”
“噢?是什么内容啊?文颍姑娘能说得再详细一些吗?”普努尔丁十分热切地问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吁也摩图大单于曾经册封过七位可敦夫人,是不是?”
“是的,那又怎样?”普努尔丁皱眉问道。
“沙先生正在研究的课题,便与这七位可敦夫人有关。”
“嗨!这有什么可研究的呢?”普努尔丁十分不以为然地说道,兴致大减,失望之余,忍不住讲了一句讽刺的话儿,“不过,我想,以这位沙先生的癖好来看,他对这种事情感兴趣,倒也并不奇怪。”
郑文颍笑吟吟的,听了这话,并不生气。
王勇心中不忍,说道:“这位沙先生的为人,其实还是蛮正派的,脑筋也很清楚,否则的话,上官老狼主也不会聘请他做自己的家庭老师!”
“嗯,嗯。”普努尔丁应了两声,对王勇的这话却并不留意。
郑文颍这时才又说道:“沙先生的这个研究成果很重要,并不似初看上去那么可笑。沙先生自己就是研究近代匈奴的专家,通过这个新研究,可以了解到许多当时匈奴部落的内务、政情,我也是与沙先生交谈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而且,普努尔丁公子,这个研究成果嘛,也许对绵薄山三部联盟的前途,也有很大影响的。”
普努尔丁初闻此语,颇感惊骇,随即笑道:“文颍姑娘,你莫要玩笑。”
郑文颍很严肃地说道:“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普努尔丁公子,你觉得我是乱讲话、谑言取笑之人吗?”
普努尔丁又仔细地看了郑文颍,点点头,说道:“文颍姑娘,我相信你的话。请你详细解释一下,吁也摩图大单于的七位可敦夫人,到底与咱们绵薄山三部落有什么关系,好吗?”
王勇觉得有趣,哈哈一笑。
普努尔丁也是一笑,说道:“王先生,你也觉得此事古怪,匪夷所思,是不是?”
王勇说道:“可是,既然文颍这样讲了,咱们不妨听听她的理由。”
普努尔丁点了点头。
郑文颍板着脸,认真地说道:“我还记得,当年读匈奴列传时,读到那一段,说是吁也摩图大单于先后封册了七位可敦夫人,然后又逐一列出这七位夫人的名号以及她们的宗族。这本是很寻常的一段记叙。可是,有一位姓李的修纂学士却在这一段正文之后写了一个注释,大意是说,这七家后族,向来不见记载于匈奴事务的文籍。考察此前的诸位大单于,其可敦夫人,或者是敌国的公主,或者是本族的豪门,结亲之后,总之是有利于单于的统治的。然而,吁也摩图大单于的七家后族,皆不见载于旧史,疑是寒族.可是,寒族怎可与单于结亲呢?极不合情理。文献不足,不可深考也。故而志其疑,以待后来修史者定谳。普努尔丁公子,你听出这段话有什么问题吗?”
普努尔丁困惑地摇了摇头,稍一迟疑,问道:“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郑文颍不回答,又继续说:“这位李学士修史之后,又过了十多年,州府的文藻馆利用一批新资料,重新修订旧史,就有一位姓黄的文翰博士回答了那位李学士的疑问。提出了一些理由,也算是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回答吧。”
“噢,这位黄博士是怎么说的?”
“黄博士注云:‘吁也摩图大单于以雄武猜悍之才,肆其虐暴,族内异己豪强,多被诛杀。国内的官职名称也大多随意修改。所以,许多沿袭已久的匈奴职官、尊号,数百年都不变易。但经过了吁也摩图大单于之后,这些名号却都消失了,代之以新的职称、名号。根据黄博士的考证,这七家后族都可以与此前的七家豪族一一对应,只是名称改变了,族中的大族长多被诛杀,更易之以孱弱易制者,所以,这七家后族,从书面名称来看,似乎是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其实仍然是原来的豪门钜贵。’黄博士的论说内容大概如此。算是对李学士的疑问给出了一个满意的答案,是不是?”
普努尔丁点头,“听起来,这位黄博士的解释很有道理嘛!”
“可是,沙先生却说,那位黄博士的研究成果完全是错误的,牵强附会,遗害无穷啊!”
“噢?这却是什么缘故啊?”普努尔丁急忙问道,被激起了极大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