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楚昭大皇子乔临默出生三年后的一个深秋,已是久未降霖,皇城中刮着阵阵妖异的旋风,枯枝的残叶与大地的落尘被卷得肆虐飞扬。
“娘娘,中宫传来消息,皇后娘娘生了一个皇子,礼部取名为乔临泫。”倚椒宫内,一名婢女向赫尔皇贵妃禀报道。
皇贵妃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一旁熟睡的乔临默。,小男孩趴在桌子上熟睡,一头顺滑的银发垂在身侧,皮肤好似月光照着的玉盘般细白柔滑。
婢女顿了顿,继续道,“宰相待二皇子一出生就联合百官进言陛下,说陛下自十九岁即位十年,子嗣却并不兴旺,当今后宫只出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却还未立储君,硬是逼着陛下立了刚出生的二皇子为太子。”
皇贵妃有些冷道:
“宰相当今权势是越发大了,陛下当值盛年,子嗣一事无需着急,他竟如此大逆不道联合朝廷命官逼着陛下立柳家的皇子为太子,可怜陛下也无法撼动柳家半分,我小心说句,若陛下不根除宰相一党,这天下迟早是他们柳家的。”
身边的婢女亦是沉重的点点头,她们随皆身处后宫,但是前朝的事多少会从一些太监嘴里传出来,当今柳家蒸蒸日上,在楚昭可谓是一家独大。
赫尔岚看着乔临默,他的长睫不停闪动,微皱着眉,似乎睡的并不安稳,桌上厚厚地摞着一沓书,他小小的手压着本鬼谷子的兵书。
“只是,我对不起默儿。”
几个月后的一日,大雪压城,皇帝站在皇宫城楼上眺望着远方白雾中的夕阳,一个侍卫匆匆奔来,脸上俨然带着浓重的汗意与与急色。
“陛下,钦天监国师求见。”
“宣。”乔允桓一挥手。
“微臣叩见陛下,此番前来是有重要之事告知。”国师手中握着一张厚纸。
乔允桓有些奇异。“说来听听。”
国师思索了一下,开口道,
“陛下,三年前双星转世的事,虽前无一例星书记载,但臣与当朝易太傅、魏太傅、颜太傅几位前辈翻遍所有古书,再破译上古时记在龟壳上占卜、祭天活动的文字,不断结合设想可能性,最终解出了这个千万年来第一个罕见异常的星象。”
“继续,给朕畅快的说。”乔允桓眼睛清亮起来。
“各朝星象书都有记载,天狼主灾祸,紫薇生帝王。”
乔允桓点点头,“帝王涉猎须广,故谙知星象,朕的太傅就是易太傅讲过这些。”
国师清了清嗓子。
“但是陛下是否记得臣曾观察出紫薇星和天狼星融合过,如此一来,天狼星除尽了原有的凶煞之气,取代而之被紫薇帝王之气所笼罩,再加上天狼原本有的侵略性,若转世者统领江山,会使得国家空前的强大繁盛,并且国土疆域更加辽阔。”
虽说帝王面皆为千篇一律不动声色,但是乔允桓惊讶的表情实在难以掩饰,“甚好,继续。”
“且又因为红鸾星的介入,若大皇子能和紫薇星转世者即卫将军之女卫晚枫结合,薇星福泽深厚可保后世千秋万代为乔家的帝王;陛下,这是天降福泽于楚昭啊!”
言罢,国师补充道,“陛下,臣方才所说的,都记载在臣手中的这本册子上了,臣与几位太傅并为考察的过程做了详注,末端署上了自己的名字,此册乃臣一干多年研究的心血,望陛下过目。”
乔允桓接过,肃穆地看了半晌,抬起头,神情带着些疲惫的欣喜,“此册记载的乃是前无仅有的天机,寡人会命藏书阁鉴收于国之秘要。”顷刻,他缓缓道:
“朕错怪岚了,自十年前朕还是太子在乌淮初遇她时,她就从不会让朕失望。”顿了顿,“来人,传朕的旨意,废二皇子乔临泫太子之位,改立懿淑皇贵妃大皇子乔临默为楚昭太子;皇贵妃赐凤印,允准以皇后礼仪出行,往后后宫大小事物全交予皇贵妃执行,再不必过问朕。”
“陛下,人来了,臣在这呢。”宰相柳京带着一队羽林军匆匆上楼。
“陛下,臣是不会让您立那个相貌怪异的孽障为太子的,太子应是有我们柳家血统的二皇子!”
“大胆柳京,想谋反不成。”乔允桓震怒道,“来人!”
一侍卫是急急奔来了,带来的却是倚椒宫走水的消息,乔允桓惊怒地看着宰相,若说目光能杀人的话,柳京已碎尸万段,且死无葬身之处。
“陛下,如今您将濒死,我就不妨告诉您所有,这天下,迟早是柳家的,您近来应该听说过乌淮国内乱耶律部夺权的事吧,不妨告诉您,耶律部就是我暗中支持着的,如今倚椒宫走水,皇贵妃大皇子双双葬生火海,楚昭帝王悲痛不止,跳下城楼殉情,呵,只是不知,您在地下还是否有颜面对那个赫尔部的皇贵妃,您明知乌淮分裂的的事情,却因满腹对您那好皇贵妃的怨言而半点不肯帮他们赫尔部,对我来说,当真是个给力的主子啊。”
“柳京……你……好一条匹饿狼……”皇帝大怒道,却无一人来捉拿柳京。
“陛下,皇宫已经被我的羽林军完全控制了,您就安心陪您的皇贵妃和大皇子去吧。”宰相声音刚落,一个侍卫领其意,一把冷剑刺穿了乔允桓的胸口。
“岚,我无颜见你。”血从皇袍上明黄色的龙纹处不停渗出,皇帝倒下了,却没有立刻死去。
“血洗城楼,还有国师和那几个太傅,给我通通灭口。”宰相离开,冷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乔允桓急速喘着气,待柳京走远良久,他才一拍手,顿时三道红色的影子陡然出现在城墙上,这便是楚昭帝王的死侍“血枫卫”,乃由三位楚昭最顶尖的杀手组成,只见为首的人跪在地上,眼睛通红道:
“陛下,您明知属下一身即来,却为何迟迟不拍手召唤?”
乔允桓喘息道,口中不断冒着血:
“朕……也思虑过,但,来不及了……你们杀得了柳京,但是杀不尽的是他盘根错节的势力……朕现在才意识到……柳家的势力……已可敌国,此般,朕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示意三人过来,低声耳语一番,方掏出一枚小小的私印,然后将这枚盘龙玉印舔上自己的鲜血,又看了看国师交给他的册本,随即在四位国儒的名字后面重重一盖。做完这些,皇帝又颤颤巍巍从怀中取出一卷空白的圣旨,这卷圣旨正是乔家帝王为防万一事故随身携带而用的,他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圣旨上用尽全身气力含恨写了两个大字。
“你们方才……应当听见了朕的口谕……咳咳……朕命你……日后,把朕的口谕拟上,然后盖上印,圣旨就……奏效了……宰相乃乱党……你……们要把这些……公布于世……朕……不信…无人能阻止他………朕不能……让江山……被柳京这乱贼夺走。”
皇帝吃力地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随后屏足气力对天空说了句,“我来,陪你了。”便没了呼吸。
三名血枫卫望着先帝遗体,愣神片刻,只见为首者沉重走上前去,猛然拔出插在其身体里的剑,神圣地凝视剑上沾着的先帝之血,随即将左手紧紧握住剑身,顷刻间生血外泄,两血交流,他的脸上却毫无一丝疼痛——
在楚昭人的心中,尤其是这些以刀口舔血为生的武者,右手执弑杀,左手持生命。
其余两名血枫卫赶紧压过乔允桓交付的东西,齐齐下拜低声承诺道:
“属下承命陛下所托,此生不清柳家誓不罢休。”
刹那间城楼上,除了遍野的尸首,无一红衣之影。
彼时倚椒宫内,火光冲天,四处是大火灼烧的炸裂声,一个劲装男子从窗户跃进,在床榻上找到了昏迷的皇贵妃。
“默儿……我的默儿……”赫尔岚口中不住的喃喃。
“大公主,王子殿下命属下带您回乌淮,但是您的儿子我们不能带走,因为他是楚昭的皇子,但是既然您与大皇子都是‘去世’的人,故那里安排将大皇子继续留在楚昭皇宫外。”
男子似是复命般地向着赫尔岚说了这些话,言毕,几个闪身,便带着楚昭的皇贵妃不见了踪影。
血色的残阳将镇国将军府照的分外红亮,但是敛了气便会感觉到这鲜艳的颜色中带着重重的危机。
卫长世手下的副将急急跪倒在书案前,桌台一震,盛着的墨汁溅出来不少。
“将军,方才宫里传来消息,皇贵妃居住的倚椒宫走水,皇贵妃母子皆被烧死,陛下悲痛万分,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殉情爱妃。太子年少即位,故楚昭大权由其母后为其代政。”
卫长世拂了拂衣摆,冷笑道,
“柳家真是好计谋,如今柳后代政,估计再不久柳京自己都要上位了,说句大逆不道的,柳家朝中势力如此盘根错节,这乔家的龙椅,还真快要被柳家坐上了,龙副将,你相信陛下真的是殉情而死而不是被谋杀的么?”
“属下也认为陛下死因不明。将军,容属下说一句,将军向来与宰相不和,宰相如今权势滔天,皇上驾崩,属下恐宰相这回会对付您。”
卫长世略一思索。
“你说的是,将军府内人方才来报,说如今宫里的羽林军都是宰相的人马,且宰相一直在陛下生前暗中屯兵,这些事都是最近才查出来的,本想年后禀报陛下,不想陛下竟驾崩了。如今太子都是有柳家血统的人,这种形式,卫府怕是难保。”
龙将军面色有些发白。
“陛下生前勤政爱民,为楚昭治得了一个太平盛世,将军您为陛下任劳任怨,四处征战,楚昭人皆称您佑楚战神,为何命运对贤人都是如此不公。”
卫长世背立夕阳,叹了口气。“只是坎坷罢了,哪来的不公,龙将军,你再为我做件事。柳家为夺天下,一直视我薇星转世的枫儿为眼中钉肉中刺,若将军府有不测,我只求能保住我唯一的女儿……”
当夜,太后凤巢宫代下皇帝御状,镇国将军府涉嫌通敌乌淮国赫尔部助反耶律部,全府百余口人满门抄斩,镇国将军卫长世判斩首并鞭尸三日,首级挂楚江城城墙示众二十年。
“卫家那个紫薇星转世的灭掉了,哀家的心头大患终于除去了,内弟你看,这是苍天助我,柳家注定会成为楚昭的天家,什么帝星转世,安个杀名不是统统一样。”
“太后娘娘,太子乔临泫虽为乔家的人,可终究是您的亲子。臣弟怕您到时可会心软下不了手。”
“呵,我生这个儿子就是为我们柳家打算,你有着这时间担心这些没的还不如好好去管教你那大儿子承贤,将来他是要准备继天下大宝之任的。”
“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弟遵从教诲。”
宰相垂着头,嘴角处落了一片得逞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