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好了稽宣,林昭茨有些困乏地揉了揉额角。
“虽想睡下,可心里总是念着师傅那本书,还是打开看看好了。”她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就着馥华之前掌的灯,津津有味地翻了起来。
只见那本书封皮出奇的厚,林昭茨起初还以为其中夹着什么东西,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许多名字——这些名字皆是名骏的响名;只是林昭茨发现,这些骏马的名字颜色排在前列的几乎都是是灰色,排在后面的皆是黑色,而在黑色一档后面还有一大片故意留着的空白。怀着疑惑的心情,林昭茨接着翻下去。
名单录后便是带有图文的详细介绍。林昭茨不停地思考比较,发现了书中的奥秘,名单录上骏马的名字都是按照历史顺序来排的,灰色的皆是已经死亡的,黑色的是还存活于世的骏马。那空的位置,想必就是留给未出世的名骏了。
图文的特点就在于,上面的骏马都是按照从次到好的顺序排的,即越是好的骏马,序号越是大,在书的越后面,与出生时间无关。同上,若是死亡的骏马,介绍的文字就是灰色的,活着的骏马就是黑色的。
林昭茨怀着万分好奇的心翻向了底页,见了倒数第一匹马,她暗暗吃了一惊,此马名为龙媒,画像上的马生着飘逸的仙鬃,头上长着两只光滑赤褐的犄角,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布满了细碎的龙鳞,一双金色的眼睛狭深出神带着真龙才有的威武霸气;下面的介绍的寥寥数字既非灰也非黑,而是代表贵气的金色:
“神骏龙媒,天马首领。若无天惩,修得龙身。”
她一边怀着惊奇一边翻向了倒数第二页,这匹马名为挟翼,画像也是可以同龙媒一样震惊人的,她通体纯紫,连眉目都是晶莹剔透的浅紫,身体连着四足布着一条金光闪闪的龙纹,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对同龙纹一般颜色的遮天鹏翅。
林昭茨看向下面金色的文字,大意就是说挟翼是天庭御马监唯一一匹有翼天马,那鹏翅是极不容易练就的,挟翼合上翅膀时水清云丽,月高风朗;若展开翅膀,则能如乌云般遮住半片天空,刹那间天地间雷声大作,恶风急浪从大海深处呼啸而来。
林昭茨明白了金色文字的骏马都是传说中的天马神骏。她也听过龙媒与挟翼的故事,但是她现在只当这是个神话,故而还笑着赞美了一句,“这本‘天下名马录’真是全,连传说中不存在的都给记进去了。”
再往前翻了几页,都是金色文字的神骏。终于在倒数第十八匹神骏后第十九匹,她看见了熟悉的赤花炽,果真与现实的一模一样。如此推来,神骏本就是传说,那么赤花炽就是有史以来天下第一马了;又往前翻,历史上的名马接踵出现,排在二十位的马文字颜色已成了灰色,它就是当年周穆王八骏之一的绝地马。
林昭茨看的兴起,一页页倒翻细细品读着,中间不乏有爷爷拥有的好马,翻过了倒数二十八匹唐太宗六骏之首特勒骠到二十九时,林昭茨看见黑色的字正在不住地变淡,最后直到彻底变成灰色;她心中一跳,因为这匹马正是爷爷的火炭赤风马。
时间到了子夜,林昭茨感觉眼皮不停地打架,于是将这本书带进了房间枕在头下,她怀着满腔的疑问,如此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林昭茨心里总是念着那本奇书,因而天未亮就醒了,此时府内人应都在睡梦中,她看了一会儿书,不知不觉就丑时过半,鸡一打鸣,府中下人便起来了,林复商通常也是这个时辰起来去武场。
她放下书,小憩了一会儿,不久,杏广园就传来了敲门声,林昭茨一激灵,从床榻上窜了出去,见来人是林复商。
“妹妹,时辰到了,该去槛德那了。”林昭茨点点头,林复商看了她一眼,补充了一句:
“今日别去找爷爷,那匹陪伴他多年的马今早发现死了,他心里难过的很,今日连上朝都告假了。”
林昭茨微微讶异脱口而出“可是那匹火炭赤风马?”
“是啊,那匹马算来也有三十六岁了,时间也是到了。”
路过稽宣屋子时,林昭茨发现屋门敞开着,人却不在,就随口问了馥华,馥华答言他早早起来说是买杏子去了。
林复商觉得有些好笑,
“这月杏花刚开,哪里来的什么杏子,这小子就是想出府溜达不想干活,随他去罢。”
他们到御马园的时候,秦槛德正在溜一匹马,林昭茨一看便知“师傅,这可是位列第三甲的日月骕骦马。”
秦槛德赞赏地看了她几眼,“不错,回家定是好好读了那本书,茨丫头,你可有什么问题要问为师?”
林昭茨将昨夜的发现讲了一通,秦槛德听完,继续不紧不慢地溜马。
“你对我的眼,所以我将这本书给了你。不妨告诉你,这本书的来历大有故事。”看见林昭茨的期待,他继续道“你应该发现了这本书的文字会变化,奇就奇在这里。这本书是有生命的,它的编纂者是陇奚国第一代君主上官龙媒。”
林昭茨的脸上是掩不住的讶异,“师傅说的上官龙媒可是书中的天马龙媒!?”
秦槛德点点头,“你应听说过楚昭那些个茶楼里最火的戏本龙媒挟翼的爱情故事吧。”
“是的,人们都知道这两匹天马触犯了天条被打下了凡间。”
秦槛德高深道,“故事远不止如此,天帝给了龙媒陇奚国让他思过,并赐姓上官,龙媒成了上官第一代君主,虽为剥夺了千年修为,但他已将修成真龙,身上还是有一两千年的修为的,故他血液依然拥有神力,他接管陇奚后,用自己的血液谱字,又加之他是天马的首领,也是世间万马的君王,所以这本书以他之血,便自己有了记事之力。”
秦槛德下了马,擦了擦手,“你应该发现名单后面有空白了吧,是这样,每当出现一匹新的马,名单就会新生它的名字;而图文页空白序号也会自动填补上。譬如一百三十号是九点菊花豹,一百三十一号空着,一百三十二号是艾叶青鬃马,只要一百三十一号现世了,那一页就会满上。”
“师傅,您方才说上官龙媒当年依然存有修为,那徒儿问一句,他如今会不会还存活于世甚至修得龙身了呢?”
秦槛德神秘的摇头,又点点头:
“茨丫头,很多事情是天机,能不能知道,要看你自己的机遇了。”
林昭茨晃了神,秦槛德笑眯眯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彼时手中还牵着一匹陌生的马,林昭茨吓了一跳。
“丫头,你既然都能驾驭你哥哥那匹赤花炽,不妨试试这匹马。”
林昭茨动作娴熟地翻了上去,鞍还没坐热,就被颠了下来,秦槛德及时接住了她,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他缓缓地叹了一口气,“知道怎么回事了吧,这匹马排名远不及赤花炽,你却骑不了它,因为你不知,那匹赤花炽,是你哥哥背地里训好了再让你骑的。现在可知驾驭骏马并非易事了吧。”
林昭茨恍然想起,为何她那日骑赤花炽时,林复商的眼神蕴含了许多东西,“茨儿知晓,这些年茨儿定会和师傅好好学习这门学问,茨儿将来要赶超哥哥。”
秦槛德微微一笑,喝了口茶。
林昭茨回到杏广园,稽宣正坐在一棵杏花树下,身边放着一只白瓷碗,整个人靠在树上,悠然地剥着杏子。
见到她来,稽宣懒懒喊道,“姐姐,来吃杏子。”
林昭茨在他身旁坐下,将一只剥好的杏子塞进嘴里。
“味道极好,上次哥哥给我吃宫里头的天甘杏,跟这杏子感觉一样。”
稽宣抬眼看了看林昭茨的面庞“我以前有个宫里果园当差的朋友,姐姐知道宫里有些树是反季的,昨日又闻你爱杏花,想必也是爱杏子的,我就向他求了些。”
林昭茨有些感动稽宣的心思,但是听到他报上的杏子来处,便严肃道
“稽宣,我很感谢你如此念着我,只是下回莫要再去求助宫里的人,若是皇上知道了,可要怪罪的。”
稽宣墨眉挑了挑,“皇上哪里会管这些小事啊。”
“皇上也许是不会管,但是你想,这东西是皇上的,你不经皇上的允许,擅自拿走了他的东西,这无论情理,都说不过去。”
稽宣刚想开口,林昭茨又悠悠开口,“不过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的果子进了他人的肚子,这样一来怎么都说的通,嗯,继续吃吧。”
尽管有夜色的遮挡,稽宣还是生生憋住了笑,他转过头,看了一会儿认真吃杏吃得不亦乐乎的林昭茨,“姐姐。”
林昭茨回过头,茫然的看着他,满嘴的杏子将她的腮帮子撑得老高:“啊。”
“我瞧你这么爱吃这杏子,不如以后就入宫当皇上的人吧,那样就天天有得吃了。”
林昭茨想了一会儿,“不要。”
稽宣垂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颊,林昭茨没瞧见他的动作,自顾自说道,“若是我入宫了,你怎么办,你是继续留在林府呢,还是随我一道入宫做个掌事太监?”
稽宣眸子顿时亮晶晶了起来,“我愿意和姐姐一道入宫守着你并且…,”然后他咬了咬牙关,艰难地蹦出了那几个字,“去做太监。”
林昭茨又恍了神,辅国将军府在朝中地位崇高,她作为唯一一名适龄的小姐,将来无论如何都是要入宫选秀的,想到这,她不禁万分无奈,顿时觉得口中的杏子都变了味,但面对稽宣期盼的眼神,她还是报以了肯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