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能能当然能！”
螃蟹连忙回答：
“好歹我也算是只小妖，当然能听懂您的话啦！”
“妖？”
他困惑地试图理解这个新的词汇：
“妖是什么，能吃吗？”
“啊啊啊啊啊嘞？”
螃蟹被这么一问，顿时噎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个……应该能的吧……妖也是普通的鸟兽虫鱼变成的……”
“那你一定比其他螃蟹更加好吃。”
他兴奋地拍打着水面。
“别别别别别啊啊啊！大哥！大哥！放过小弟吧！小弟还没来得及找个媳妇儿呢……”
螃蟹吓得“手舞足蹈”。
“哈哈哈，开个玩笑。”
哪知灰鲸竟真的一头扎进了海水里，游到一片宽阔平坦的海床上：
“你是第一只听得懂我说话的海洋生物，我当然不会把你吃掉。”
“真，真的？”
“假的。”
“啊啊啊啊？！”
“接下来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的话，我就不吃你了。”
灰鲸游荡着，用尾巴把周围的礁石，海草和小生物清理干净，然后把螃蟹丢进沙子里，砸出一个小坑：
“不要想着逃跑哦，不然今天我就要加餐了！”
“好好好，全听大哥的，小弟保证坚决不跑！保证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大哥！”
螃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的大嘴。
“第一个问题，妖到底是什么？和普通的生物有什么不同嘛？”
“呃呃呃，妖是通过吞吐吸收灵气后开灵了的生物，能理解的东西比普通动物更多，虽然智力比不上人类……但除了某些个体外也不会差特别远，而且妖还可以通过运用妖气掌控自然界中的很多东西！超级超级厉害！”
“唔，第二个问题，成妖的话就可以听懂其他动物的语言了吗？”
“噫，可以啊。但是有一个问题，如果那个家伙的语言没有被天道收录的话，和同族交流起来就会非常困难，或者说，根本没法交流。
“以及成妖后我们可以听懂人类的话，但是依旧没办法和人类语言交流，真搞不懂天盟和天道定的规矩，”
他听了螃蟹的话语，不禁心中失落。
我的声音……
大概就是不被所谓天道承认的吧……
“第三个问题，照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应该也听不懂你的语言啊，毕竟我也不是妖，而你不是鲸。”
“啊？没有啊！大哥你不用谦虚，你已经是妖了，而且还比我厉害得多。”
“可是我也没有吞吐你说的灵气呀。”
“不不不，大哥，其实灵气是可以融进海水里的！在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吸纳过了！包括你吃的那些小鱼小虾，因为在这样的海水里长大，体内也有那么一丝丝妖力。
“虽然不足一气成程度，但架不住你们鲸鱼吃得多！再加上你们鲸鱼和海豚这些生物本就是海里最聪明的，按理来说成年之后个个都能成妖！可是你们不会用妖力，而且修为算是很浅了，因此没有察觉而已。”
这种说法让他大开眼界。
“嘿嘿嘿，所以海陆空三个地方，海洋的平均妖修最高！”
螃蟹自豪地挥了挥钳子。
“好像很厉害……”
灰鲸嘀咕着：
“那，如果有一个生物的语言没有被收录的话，他是不是终身都没有办法和同族交流了？”
“不不不不，还是有机会的。”
螃蟹在沙滩上蹦了蹦：
“妖修炼很久很久之后，如果能够达到一个极限，或者在寿命耗完之前有大机缘，就可以达到一个新的境界！
“这个境界可能是目前最高的，我们叫它大妖！”
“简单点说。”
一看到这螃蟹横着走的模样，他就知道他又要长篇大论了。
“哦，简单来讲就是修行到大妖后，可以选择渡劫！其实也就是遭雷劈之类的……”
螃蟹用钳子夹下壳上的沙土：
“分别是凝丹劫，除龙族的修仙者之外都得过，化形劫，可以选择尝试，取道劫，可以选择尝试。
“大哥说的状况，只要度过化形劫就可以解决！
“自万变法术出世后，原本给妖的化形劫不单单只能化形成人，而且可以化形成任何其他生物！除了龙族本身！而且免费赠送那一种生物的语言，保证你可以学会！
“但要注意的是，化形的形态只能选择一种，而且一旦做出选择就没有更改的机会了。”
他的心尖狠狠一颤，转而有泪水从眼中流出。
如果他能够成为大妖……他就可以和同族交流……就没有鲸鱼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这样他就可以回到族群，去找自己的母亲，拥有自己的同伴，不必四处漂泊，随波逐流，四海为家……
“咦，大哥，你怎么了？”
螃蟹看到他如此模样，以为是自己哪儿说错了话。
“告诉我，怎么才能成为大妖！”
灰鲸回过神来，匆忙让水流带走眼泪，急切地问道。
“啊这……”
螃蟹看着他巨大的嘴，害怕地往边上挪了几步：
“大，大哥，这个小弟是真的不知道……有的妖说需要机缘，有的妖说需要天赋……但小弟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自己摸索……”
灰鲸死死盯着他，看上去一点也不相信他说的话。
螃蟹暗道糟糕，要是这大家伙赖皮怎么办……他也跑不掉啊！
拼了！至少死前说不准还能让他吃吃苦头！
正当他已经下了必死的决心时，灰鲸忽然一个转身，尾巴刮起的水流将他再一次抛起。
完了！
离开海底，他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螃蟹把钳子遮在眼前，不敢看那张大嘴把自己咬住的可怕模样。
意料之中的震感并未传来。
许久之后，他再一次触碰到了柔软的海床。
“我是一只凡庸的鲸，有着所谓独特的音
“洄游在广袤大洋里，谁能读懂我的伤心？
“我是一只讨嫌的鲸，没有族群没有母亲。
“洄游在广袤大洋里，寻找命里那个知己……”
悠远空灵的鲸歌被流水从远方带来，扩散在清澈的海水中，被波涛打碎进海面。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
螃蟹不解地放下钳子，望着那孤独的黑影逐渐远去，连忙钻进礁石底下，刨了一个坑，害怕地把自己塞进里头，露出两只小小的眼睛。
……
他现在已经七岁了，还未成年。
在自然环境下，一只鲸如果一生平安，大概能活50到100年。
但由于灵气的介入，鲸鱼的寿命数据几乎翻了一点五倍。
因此灰鲸族群规定的成年岁数，则是十岁。
自从六月大被逐出族群后，作为一只过早离开母亲，或者说被抛弃的幼鲸，他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原本打算沉进未知的海底一死了之。
但是在坠落的过程中，他感受到了命运的不公和内心的不甘。
这两种反抗的情绪如同一簇火苗，给他被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内心带来一丝渺茫的光明。
而真正到达大约有两千米的海洋深处后，他看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它们生活在冰冷的深水区，承受着巨大的水压。
它们见不到光，也感受不到阳光的温暖。
但它们依旧活着，活得好好的，活出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没有必要和自己过意不去。
特殊不一定是好事，但也不一定糟糕透顶。
经过漫长而复杂的心理斗争后，幼小的他在抉择之间一次次被扯碎，又一次次被强迫组合回去，最终在痛苦，不甘之间获得了脆弱的新生。
“悠——”
他跃出水面，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朝着世界大声宣告。
他会让鲸群承认自己的。
哪怕过程多么艰辛漫长，但总会有那么一天。
于是，他开始了求生的路程。
落单的幼鲸极容易成为猎食者们的猎物。
因此他经常会想尽一切办法靠近过往的鲸群，哪怕只允许他远远地跟着。
“这是哪个族群的孩子呀，怎么跑出来了？”
经常有鲸群的雌鲸惊疑，看到他尚且年幼，不会带着过多的警戒。
他也尝试着和这些不同种类的鲸交流，试图恳求他们收留他。
“他的声音好奇怪，你听得懂吗？”
“听不懂……我估计他不是跑出来的，是因为语言障碍被丢掉的吧……”
但经常会被回以如此。
不仅是这样，鲸群头领一看到他接近雌鲸，几乎都会咆哮着将他赶远，然后带着自己的族群远远躲开。
多年来的经验使他得知，遇到陌生的鲸群，最好不要和他们交谈，也不要和雌鲸走太近，远远地跟着祈求庇佑就好。
在跟随途中，他偷偷学习这些鲸的狩猎技巧，了解到哪些才是自己最适合的食物，而食物又通常栖息在哪里，以及怎样才能躲避那些凶猛的猎食者，如何才能游得更快，扑得更准。
可惜好景不长，也不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何类鲸种，虽然食物不够充足，但他的身子还是越长越大，没有几年就超过了幼鲸的体型，因此不能再继续跟随鲸群了，不然恐怕会被当成不怀好意的成年鲸而遭到围攻。
甚至现在若拿去和出生的族群对比，恐怕没过几年，他就要变得比头领还要巨大了。
不仅如此，最近他还觉得嘴里有点痒，轻轻闭合摩擦一下，似乎有坚硬的东西正在逐渐生长。
大概是牙齿？
归于种种独特，他不得不尝试独自一鲸生活。
遵循着气势上的原则，他那巨大的体型暂时可以吓跑一些不怀好意的生物，至少自己猎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
……
身为一只鲸，即使是混血鲸，也依旧热爱着唱歌。
他是不同的。如果说其他鲸唱歌是为了求爱的话，他唱歌是为了寻求一个和他一样的声音产生呼应。
即使知道在无尽的大海里，这种可能性几乎为零，可他不妨游遍整片海域，一直唱到生命的最后一秒，寻找真正懂得他的歌声和孤独的同族——如果要求再低一点，任何生物都可以……
现在，他已经唱了快整整七年，也游了快整整七年。
现实是残酷的，他始终没等到那个回应他的声音……
又是一天枯燥而重复的生活。
他吟诵着自编的歌词，试着把歌声传递到海洋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不觉中，他游着，游着，游到了一片陌生的海域。
这儿的海是奇怪的，因为海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的小黑点。
至于地平线的尽头，似乎就是海的边缘所在。
他一面想着螃蟹所说的成妖之事，一面从水中浮上来，换了一口气。
没有长辈，没有导师，也没有什么资料。
一切都只能他自己摸索，包括感知神秘的灵气。
“悠……”
想到前途好无头绪，他有点儿丧气地哀叹一声。
如果未来，他真的可以修炼到大妖境界。
他一定要变成一只真正的灰鲸，回到族群里，然后给他的母亲唱一首感恩歌。
虽然她伤害了他，可作为一个孩子，他真的很难记恨上自己的生母。
“嘶——”
想着脑海里的事情，他有点儿心不在焉地游动着，忽然感觉到身上缠绕了什么东西，勒得他鲸鳍生疼。
起先他以为是飘荡的海草，因此没放在心里，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
正是这挣扎，使得那东西越缠越紧。
他察觉到了疼痛和不适。
猛一甩尾巴，大概是想扫中无形的敌人。
可转身之后，他看到的只有一小截绿色的网状物体。
这是一张破旧的大渔网。
大概是某个粗心且不负责任的渔民丢在这儿的。
而他，刚好一不小心撞上了这张渔网，并因为挣扎被渔网缠住。
陌生的东西困住了他。
从来没见过渔网的他以为是被未知的敌人所纠缠，一时间有些慌乱无措。
他在海面上不断扑腾，击碎镜面，倒仰落海，极速游动，拼尽全力摆脱身上的“天敌”。
这一切举措最终都变成了徒劳，不但消耗了他的体力，也将他束缚得更紧。
“放开我！放开我！”
他悲鸣着，空灵的声音被染上了惶恐和绝望。
他的鳍被绑了起来，尾巴几乎难以动弹，身体被这渔网所覆盖。
再这么下去，他会失去浮在水里的动力，然后沉入海底，慢慢淹死……
“救救我——救救我——”
无奈之下，他大声呼救。
水花被搅得四处都是，飞溅空中，四处破碎。
如此大的动静之下，海面上的海鸥纷纷怪叫着逃开，水里的游鱼细虾慌乱溜远。
这儿没有鲸群，也没有像那只螃蟹一样的妖，没有任何一只生灵听得懂他的垂死哀嚎。
再加上他的体型巨大，就算附近存在着小妖，估计也不敢冒险去帮他。
他能感到自己的力气迅速流逝着，越来越难动弹，不由得浑身发冷。
“悠呜——”
极度的无奈和求生欲望的折磨下，他无法指望自己能够摆脱坚韧的渔网。
他只能把自己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海面上散布的黑点——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对他来说，或许是唯一脱险的机会。
一声声痛苦的鲸鸣以最大的声调传出，只不过这一次的传播主体并非海洋，而是空气。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而过。
他的嗓子几乎都要喊哑，几次三番差点没入海水中，沉进海底。
没有结果，还是没有结果。
也不知道究竟是距离太远，还是那些一下放大，一下缩小，一下消失又一下出现的黑点认为他是在单纯地自娱自乐。
在困境中，无助和孤身最能折磨一颗濒临悬崖的心。
呼唤，沉默，再挣扎着浮上来。
重复，重复，一直这么重复下去。
耀眼的太阳极为缓慢地坠落着，渐渐染红了平坦的地平线，照得波涛一片金黄。
他那浅灰色的身躯被浸染了华丽的颜色，搭配几近死寂的眼神，显现出一股悲壮。
“哗啦！”
一个浪头远远地扑来，将他狠狠摁进水中。
他想要重新浮上海面，但自身的力气已经不足以支撑浮游的动力。
鲸歌被卡在了喉咙里，只能在水中发出“呜呜呜”的低鸣。
敞亮的海面在眼中不断地拉大拉长——因为沉没，他看到的海面更加宽广。
又是那种在他内心留下巨大疮疤的视觉。
坠落，黑暗……
气泡冒出，上升海面，随后破碎在一片夕阳里。
……
“快来搭把手，这里有个可怜的大家伙！”
“哦老天，是该和村里的人好好谈谈了，上次这样死掉的鲸被冲到海上来，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处理掉它！”
“倒是苦了这些鲸鱼啊……”
“这大家伙挺幸运，再来晚点恐怕就没救了。”
……
“哗啦！”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束缚猛地一松，浑浊的意识瞬间清醒，旋即用尽最后的力极速跃出水面。
“哧！”
喷出的水柱炸散，化作漫天飞雨，弥漫了大片天空。
在这过程中，被锋锐物体割成两段的渔网匆他的身上脱落，砸入海水当中。
看到这团墨绿色的东西，他的心中又惊又怕又怒，猛地咬住坚韧的渔网，撕扯起来，以发泄方才的情绪。
“嘿，大家伙，别咬了，小心把那东西噎到喉咙里！”
边上传出好意的提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