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初夏的雨云凝聚起来,压在京城上方,闷热之中间或有一丝凉风吹过,有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气息。
修葺如新的离沧侯府渐渐地熄了灯火,内外院的角门也早早地关闭了,只是无端地在这样的夜里,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草木花树的峥嵘暗影,却于静谧之中透着狷狂的睥睨。
秀叙从宫中归来,此刻正安逸地坐在圈椅里头,单手支颐听锦衣卫汇报明月这两日的行踪,越听越不是味。
锦衣卫退下之后好一会儿,他这才叹了声气,由小溱儿服侍着走向浴池。
氤氲的烟雾缭绕在他湿漉漉的墨发与滑腻的肌肤四周,水面漂洒着深浅不同艳丽的玫瑰花瓣,依旧满不在乎的慵懒的神情,只是不经意的抬手,水珠晶莹滑落,水波温软流转,朦胧之中波光粼粼,在风灯的光晕下如仙如幻。
忽又低头那邪魅的一笑,衬着光晕撩不到的幽暗,又眨眼如同艳色夺人的妖孽。
小溱儿在宫中虽是见惯了这种画面,然而还是禁不住偶有怔忡。
最无法消受的便是离沧侯府的几个小厮,即使隔着软纱的帷幕,影影绰绰雾里观花,却依旧忍不住拿眼风频频往里头瞄去。
只盼着什么时候透进来一阵风,将那软帷吹起一角来。
而浴池里的秀叙此刻心情复杂,他完全没想有到明月的手段厉害到这种程度,竟会投机取巧去寻合作人。
原本他只是想弄点事情给她做做,也好打发打发时间,免得她空下来总是傻乎乎地与那个两小无猜的严倾在纠缠。
可他到底小看她了!
这样下去,林家的族人怕是很快便不够她玩的了。
被秀叙惦记着的明月此刻正趴在澄心院的大床上想心事。
十一坐在桌子前就着风灯费神地拟菜单,咬着笔杆绞尽脑汁地想着主意。
明月向来不多事,闲下来便让她们几个丫鬟学认字,以至于聪明伶俐的十一将唐诗三百首都给记了个全,认字自然也不在话下。
而羊羊逗完小京巴进来,嘴里唠唠叨叨地道:“姑娘,这张嬷嬷见天地选下人,这一茬又一茬的丫鬟和媳妇子,如今买下没有三十也有二十五了,她这是想做什么?”
明月将半边脸贴在锦枕上,扑闪着大眼睛道:“不错啊,多多益善。”
羊羊实在,怔愣在当地:“姑娘,这府里头只得三个主子,小侯爷、姑娘,还有春寒院那位大奶奶,这么多下人买回来放那儿闲着,这得多费银子啊?”
明月这几日脑子还在生意上,尚未将心思放到内宅上来,被羊羊一提醒,才想起那族长夫人与张嬷嬷还未正式与自己交接。
“那个张嬷嬷如今多少岁数了?”明月提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十一与羊羊对视了一眼,羊羊茫然脸,十一也不甚确定地道:“最多不过四十吧,瞧着没什么老态,风风火火身轻如燕。”
明月噗嗤笑了。
张嬷嬷的男人在四年前就去了,直到如今还是单着。
那张嬷嬷横竖瞧她不顺眼,可人家对着秀叙却是最慈祥的乳母,她明着肯定不好发作,暗里若是下黑手,被秀叙察觉了也难看,毕竟明月对秀叙还存着坏心思的。
怎么办呢?
最好还是不要忤在她跟前了。
至少在秀叙成亲前的这段时日不要老在她跟前晃荡,那嚣张跋扈浑身心眼的样子真心让明月无语。
所以最好那张嬷嬷能看上隔壁的“李老头”什么的。
这样大家都愉快。
“嗯,这些日子十一跟着我出去吧,一来可以多见见世面,二来也帮忙记着些管事的脸,张嬷嬷还没上年纪呢,我瞧着她人也生得风流灵巧,为人开朗活泼,咱们帮她张罗个第二春,想来她也不会拒绝。羊羊留在侯府里头,留心看着就好,张嬷嬷怎样行事随便她,暂且不用阻拦。”
十一闻言不禁张口结舌,红着脸道:“姑娘,张嬷嬷还有儿女呢,就算她自个儿有这想头,她那儿女都成家了,也能抛开脸面答应?”
明月笑笑,张嬷嬷那般模样的人,可是过惯了顺心日子,不像经得起波折的。
她那对儿女么,再托人打听打听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