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勋帝带着秀叙从棠梨宫离开,荇嫔恭送到门口,临走,秀叙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荇嫔一眼。
克勋帝闲逛到花园,见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问秀叙道:“叙儿,你说真有那种前朝玉佩吗?”
秀叙揪了朵鲜妍的玫瑰花,却撕了片花瓣放到鼻尖嗅了下,很不负责任地笑道:“皇上,这还不简单吗,有没有找找不就知道了?”
克勋帝眼前一亮,欢喜地低头看着春笋般的秀叙:“叙儿,寡人没有白疼你,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秀叙带着一脸无所谓,万事不关心的眼神看了克勋帝一眼,道:“皇上此言差矣,叙儿的聪敏可是天生如此,跟皇上疼不疼叙儿有关系么?说得好像哪天皇上不疼叙儿了,叙儿就会变得蠢笨一样。”
克勋帝“嘶”地一声,自言自语般抱怨道:“这小子谁惯的?”
秀叙将玫瑰花一瓣一瓣眨眼扯了满地,克勋帝见状便警示道:“若是让贵妃看到了,又该说你了。”
秀叙哼了一声:“我这几日练了套擒拿术,正好找真人过过手,她若再敢对我啰里吧嗦指指点点,我就让她切身体会一下,什么叫自古英雄出少年。”
克勋帝嘴角弯弯地点点头,这小子是个出息的,再小也还是个男人,可不能随便被个女人吓倒了。
“唉,贵妃也是一片好心为了你,寡人瞧着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她就是学不会甜言蜜语地哄着你。”
克勋帝嘴上随便帮衬了两句,又想起一桩烦人的事来,不由得倒起苦水来,“太子被废也有小两年了,最近有许多人提议立五皇子为太子,说什么立嫡,就连贵妃也劝说寡人该立五皇子。你说,寡人应不应该立他?”
秀叙撇了撇嘴,太子被废,幽禁宗人府,贵妃不急着让皇帝立自己的儿子二皇子,反倒支持立皇后生的小儿子五皇子,这里面若没有鬼,他就白长了这么好看的脑袋了。
且皇上既然这么个问法,那根本就是不想立五皇子。
可若是……
秀叙于是不屑地道:“皇上,我看您还是少操点心吧,这个时候立太子,立谁都是一样的。”
克勋帝一愣,问道:“却是为何?”
秀叙手上还是不停地揪一朵玫瑰花,扯一地花瓣,秀美的脸上却已有了些促狭的笑意了:“这不明摆着的吗?您立了哪个,哪个都想早点坐上您的位置!”
克勋帝伸出手指来,咬牙切齿地点了点秀叙的头:“真是无法无天了,你竟敢说我的那些皇儿都是逆子?”
秀叙横了克勋帝一眼。
克勋帝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道:“寡人不信收拾不了你!”
秀叙皱了下眉道:“我可是为了您好,您非但不谢我,还要替您的儿子们立威,我还真会讨嫌呢!您就当今日我没见过您老人家吧。”
说完,也不等克勋帝回应,顷刻间就要遁走。
却被克勋帝喊住道:“回来!那我问你,立储关键是为了培养接班人,徜若一个都不栽培,寡人的江山以后他们继承得下来?总得选个靠得住的不是么?”
秀叙嗤之以鼻,鞭辟入里地道:“皇上,在叙儿跟前,您就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说得您也像是从太子上位的一样。”
克勋帝的老底别人可能不够清楚,可秀叙却是一清二楚的。
克勋帝的老子元恩帝的晚年,是个不务正业的皇帝,在元恩帝生命的最后六、七年间,基本上都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化仙,每日只知埋头炼丹,因而当时的前朝与后宫都乱成一团麻。
元恩帝的章宁太子是嫡长子,且一直到元恩帝死的前两年,章宁太子依然稳居东宫,然而谁都没有想到,那人会猝然而逝,且死因不明。
随后,元恩帝的皇后为了泄愤,借着各种由头杀掉了元恩帝所有已成年的儿子,再后来又陆陆续续杀了几个小的。
克勋帝因为年纪小,且当时为人过于老实木讷,生母位份又低,好事坏事他都是被忽略不计的那个,从而侥幸躲过了那场浩劫。
而最后那两年之中,剩下的几个稀稀拉拉的皇子里头,谁都没能再坐上太子的宝座。
一直到元恩帝薨后百日,太后娘娘最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挑选了克勋帝继位。
因而克勋帝做天子之前,压根没有当过太子,更不用说接受太子的养成训练了。
非但没有做过一天的太子,甚至还日日置身于胆战心惊的无边黑暗之中。
克勋帝骤然忆起往昔,一不留神那些旧疤被霍然间撕开,所以,能不痛么?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秀叙早在百米开外,眨眼就溜得无影无踪。
克勋帝险些跳脚,眼睁睁地看着秀叙跑得没了影,那股怒气只得自已消化掉。
用脚蹭了蹭散落在甬道上的玫瑰花瓣,没好气地招呼缀在身后不远处的内侍道:“一个个都是没眼色的,要你们何用!去,立刻把这片收拾干净了!”
气了一会儿,再往深里想了想,他自继位以来兢兢业业,比他爹那个从太子登基的皇帝强多了。
这么说虽然有点不孝,可毕竟事实胜于雄辩不是么?!
所以那些人急三火四地要他立太子,是瞧不起他这个不曾做过太子的皇帝?
这么一想,克勋帝不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