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发生的这一切,远在闭塞而偏远的小桃庄的明月根本就是不知道的。
最近两个仆妇因为对她“下药”得手,心情不错,对她一直还算和气,冷眼不少,可没有用太过分的事情刁难,明月自力更生的日子还算好过。
眨眼到了盛夏,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一到日头高挂之时,镇甸上庄子里都一样行人绝迹,连鸟都躲在树上不出来了。
知了叫个不住,黄狗吐着长长的舌头把肚子贴在树阴下的地上,柳枝软塌塌地,只要是露在太阳下的人或物,都被烤得一样地困顿疲敝。
而就是在这种气候下,百香嫂的男人,即疯了的前庄头忽然死了,听说是溺水而亡。
文家白事要办三日,两个仆妇赶着去帮忙,根本无暇分身。
这日一早卯时初,蒋大匆匆地赶到莱国公府别院的荷花池旁,露水未干的柳树下,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袍少年。
蒋大上前躬身行礼:“小的蒋大见过世子爷。”
“嗯。”那白袍少年侧过头来瞥了蒋大一眼,见他手持马鞭,略一寻思便问道:“那小恶魔又使唤你了?”
蒋大也不觉丢人,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许姑娘今日让小的去接她,说要看看那些宅子和铺子,假如合适的话她今日便要买下来。”
明月前些日子,让蒋大帮忙在镇上帮她看看,她想要买个宅子,外加一个铺子,蒋大不敢懈怠,已经跑了几次牙行,看了五六处物业了。
白袍少年刷地展开手上的避希木扇子,扇了两下,又道:“她倒事儿忙的。”
自打明月给白袍少年下了“凋零”,莱国公世子就已将明月的老底查了个门清。
明月在许家小院子里的每一次“遭遇”,莱国公世子都知之甚详。
他原先不解的是,这小丫头境况如此凄凉,却有那样毒辣的手段,换作是他的话,早将正嘉侯府上下但凡不听话的,全给他们下“凋零”。
不过后来,获悉明月要求蒋大帮忙照看李山一家,又将得来的熊掌都给了她奶娘补身子,他也算是看出来了,他自己是不经意间捋了“虎须”,才逼得小恶魔凶性毕露。
好在他花三万两买了条命。
可正嘉侯府的人不同,他们之前没有触碰到小恶魔的底线,可眼下,哼哼,在他看来,也都快了。
想想还会有人像他一样倒霉,且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正嘉侯、是小恶魔的亲爹,莱国公世子的心里就好受多了。
蒋大拿眼角小心地觑了下自家世子,最近确实正常了一些些。
打前些日子起,这别院里的奴才们都在私下议论,最近好像佛主开眼了,他们的日子竟开始好过起来,世子不知为何真的和善起来了。
别人不晓得原故,蒋大却门清。
谁都料不到,明月每五日给的抑制“凋零”的药丸,居然能解世子小时候中的赛婆毒。
这真是叫踏破铁鞋,柳暗花明啊。
就连国公府的随行大夫闻先生给世子把脉,当时诊出赛婆毒毒性减弱的一刹那,那手轻轻移开时竟然颤抖得收不住。
蒋大瞧着闻先生回房的一路上,简直是老泪纵横啊。
感觉闻先生回房后,一定会将门一关,跪下感谢苍天和祖宗保佑,然后大哭一场才够。
嗯,想想也是,他的老命这下算是捡回来了!
一样是大夫,闻先生的运气就比旁人的好。
自从五年前,世子莫名身中赛婆毒以来,因为此毒无解,更无法减轻苦楚,世子在国公府已经斩杀了七八个大夫了,且那些大夫的死法各有不同。
什么剥皮抽筋,那都算死得容易的。
像烤乳猪一样双手双脚一扎,架在篝火上,慢慢烤个十来天烤死地,然后用水滴法几个月折磨死的,用冰冻冻迸全身血管爆裂而死的,这些耸人听闻令人发指的死法,他们这些近身服侍的手下,全都亲眼见证过。
这赛婆毒毒性奇热,一年四季体温高得吓人,每时每刻都不得安生。冬天稍微好一些,尤其每当夏季,屋中断断不能离冰,且一放便是二三十个冰鉴,屋子里如同冰窖一般。
否则的话,不出一个时辰世子人便会呕吐不止,虚脱无力,浑身发麻直到如万针齐扎。
因而根本无法出门。
春秋两季中,就连高兴时哈哈大笑,都有可能导致病发。
以至于慢慢地,世子的性格也变得阴冷而又邪恶,教人无法生受。
所以夏天在京都是待不住的,基本都得避到相对凉快些的会峰镇来,此处清晨更加凉快些,世子便会在别院的花园水塘边走一走,算是出来散过心了。
因而当明月给的药丸令世子过高的体温渐降,他人便觉得舒服多了,性情也就不再那么暴戾乖张了。
想到此,蒋大便道:“那小的便先过去了。”
莱国公世子便奇怪地问道:“她就不怕被正嘉侯府那两个贱人拦下?”
蒋大回想明月的手段,不由得头皮一麻,忙道:“那个文庄头昨日死了,那两个仆妇赶着去帮忙呢。”
明月给文庄头下的不过只是幻药,庄头疯了,原本可以一直疯下去的。
可惜百香嫂还年轻,她过惯了好日子,人又生得好,怎么肯为文庄头搭上一辈子?所以文庄头便溺水而死了。
明月并没有直接出手杀死文庄头,文庄头是死在先前与自己恩恩爱爱的娇妻手上的。
蒋大觉得,这才是明月的可怕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