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是东泉村的村正。原名周大头。只因他自幼头大,做了村正后,改了名,叫周富贵。周大头的名字,已经许久没人敢当面喊了。
他走入人群,瞧见汪伦的脑袋被穿在树枝上,发白的双目还瞪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小子人呢?”
“只在山林找到了汪伦的尸体。那小子……应该是逃了?”一人小心翼翼的回话。
周富贵的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不识字,瞧见那树枝上,还挂着一卷白绫,他扯下来递给一旁的军师。
“这上面写的什么?”
那人瞧他面色,有些犹豫。周富贵顿时懂了,这白绫上,只怕写的不是什么好话。但他话已经放出去,这么多泥腿子瞧着,他不能改口。
“念!”
“周大头,你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东西,说你是个人吧,说话比狗叫还难听,说你不是人,你又是两条腿站着。长着个人样,不做人事。汪伦这听话的狗,我给你杀了。不过你放心,他只是个陪衬,早晚,我要收下你脑袋上的秃瓢。你可紧着点儿,莫要在我学艺归来前,就被哪路大侠收了小命。落款:苏毅。”
周大头心中一沉。他首先关注的,不是那些辱骂他的话。他关注的是苏毅学艺的事儿。他年轻时,不过这东泉村的游侠儿。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就是泼皮无赖。
加之长得不如意,脑袋大脖子粗,五短身材。到了年纪,却连媳妇也找不到。他一气之下,干脆出了东泉村闯荡。机缘巧合,练了一身的好武艺。这次有了今日。
他清楚,若非当年走出这小山村,如今的他,指不定就横尸何处?如今苏毅,比他当初还年轻,若是真让他闯出名堂,日后还有他安宁的日子?他此刻,恨不得飞到苏毅身边,将他抓住,一刀了账。
只是有一点,他想不通。苏毅他以往也见过,是个懦弱少年。哪里来的胆子?敢独自一人闯荡?莫不是当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村正。”手下的军师张秀喊道。他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忧愁。显然和他想到一块去了。张秀跟了他许多年,知晓他是怎么发家的。他能够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一身好武艺。
南疆,这里可以一块三不管的地方。大汉帝国的官制度管不到这,他周大头的位子怎么来的?还不是靠武艺硬生生打出来的?若不是如此,为何周边一连数个村落,都没有村正,唯独这东泉村有?
周富贵正欲开口,却意识到这里大庭广众之下。他摆手,眼神示意张秀,之后再说。他将注意力放在眼下的事上。汪伦是他的人,往日里,为他做了许多事。如今被人杀了,若是他没有一个态度,这东泉村的村正位置,他还能坐得稳?
他早年闯荡,俨然是老江湖。自然是知晓,虽然现在已经不是以往刀头舔血的日子。但他如今的地位,可都靠着面子和凶名支撑保护。若是他不表态,不拿出个态度。往日欺负人,日后,可就要被人欺负了。
事实上,他已经看到东泉村这些个泥腿子中,有些个人瞧他的目光都变了。
他沉思片刻,深吸一口气,指着汪伦的人头道。
“东泉村苏毅,残害同村,为祸乡里,三年间,杀害十余人。现已畏罪潜逃,作为本村村正,不能坐视此等人做大。此事,我将上报县城。似他这般人,决不能姑息。”
听他这话,有人不懂。
“苏毅这小子,何时杀了十多人?”
旁边人拉他,“哪里是苏毅杀人。分明是周大头要将自己这些年做的事,栽到苏毅头上。大汉令,杀害同乡者一者,镇内通缉。杀害同乡者十的,郡内通缉。南疆虽是三不管之地,但发生这等事件,上面也要派人来看,来查!”
那人面露惊色,“你是说……?”
“不错,这周大头用的是借刀杀人的伎俩。他这一上报,苏毅小子便会被销了户籍。到时候,便是想要找个正当的营生都不能。况且,上了官府的记录,苏毅只能隐姓埋名,躲在某个山村之中。如此,对他便没有丝毫的威胁。周大头,好深的心机。”
这人肃容,有些畏惧。听他话的那人,脸色也陡变。
周围听他的话,顿时明白了周富贵的用意。面色都变了,方才直视周富贵者,此时都低下头。
周富贵满意的点头。知道这一番杀鸡给猴看起了作用。只是他心中念着苏毅学艺的事儿。没有多停留,带着人离开。等他走了,这帮村民这才敢稍稍大声说话。
宅院中。周富贵面色忧愁。
“山中留下的痕迹,那小子是向北边走了,他势必要穿过斗篷山。”张秀道。
“还追的上吗?”周富贵问。
“山林之中,不可能驱马追他。他应当是中午走的,现在已经是傍晚了。应当是追不上了。”张秀摇摇头,他见周富贵一脸忧愁的模样。他笑道:“村正大人,何必这么愁闷。斗篷山中野兽横行,便是经验丰富的猎人,每年也要死许多在山中。他不过一个不通武艺的少年,走入斗篷山,只是有去无回。”
“我总觉得,那小子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周富贵起身,负手在背,他走动两步。“你仔细看过山中尸身的情况没有?那陷阱。绝不是今日才挖好的。那小子早就知道我们要杀他!”
“你说,一个正常的十四五岁的少年,遇到这事会如何?换做当年的我,定然是有多远走多远。”
“村正大人,你是说……”
“这小子不简单啊。”周富贵叹息,他是老江湖,这一次却看走了眼。“他分明是数日前就有所察觉,他却不走,非要杀我一个人。此子报复心之重,简直难以汪伦的武艺也不错,你说,他便是准备了陷阱,他难道能够逼汪伦掉进去?能骗的汪伦身死,此子心机,也不差啊。”
张秀懂了。这样的人,只要不死,早晚会造成大麻烦。
“不行。给我备马。我现在就要去县城。”周富贵觉得,留下这小子,早晚是个祸害。他和张秀向宅院外走去,他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他道:“你给我联系那些人,斗篷山过去,就是他们的地盘。有他们出手,我就不信,这小子能插翅飞了。”
“大人,你说的是十八连寨的人?”
周富贵瞪眼,“说了多少次,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当心隔墙有耳。”说罢,他面容和缓。“不错,就是他们。”
张秀笑道:“大人周祥,两手准备,就不信这小子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