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方物一开始不敢看那具尸体,只是望着医师,但他又忍不住好奇,眼神慢慢落在瓷台上。
“她是被刺死的……”医师说着,开始计算刀伤的数目,“一共三刀。左前胸有二处刀伤,第一刀刺入第四和第五肋骨之间的缝隙,位于左胸中央边缘,刀伤深度是二点三厘米。第二刀从左胸中央部位下方刺入,穿透到第六肋骨,两处伤口交叠在一起,测定刀伤深度为三厘米。另有一处两厘米长的伤口位于左前胸上方第二肋骨处。胸部的所有刀伤都是深度穿透性伤口。除此以外,没有其他可见的伤口。”
周方物看到瓷台上方有一个类似麦克风的东西,正在记录医师的话语,似乎这并不是一节单纯的解剖课,而且还是一次法医验尸。
此时,医师拿起那把巨大的解剖刀,从她的肩胛骨开始,一直切到胸骨,切了一个很深很大的V形切口。然后,医师又从胸骨开始,一直向下切到耻骨,将V形扩大成一个巨大的Y形。接着,他拿起一个沉重的合金电锯,切开了她的肋骨……
女孩的身体瞬间全部翻了开来。
周方物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人肉味,穿透白色的口罩,刺入鼻腔。他将目光移开,希望给那个开膛破腹的女孩留下一点尊严。同时他的胃里开始不停地翻涌。
只听医师的话还在继续,“心包膜上有三处破损,充满凝固及流动的血液……心肌上可见两处损伤,右心室上有一点三厘米的损伤,左心室上有一处一点厘米的穿透性损伤。”
周方物虽然没有看,但他能想象到尸检接下去的工作,医师将逐一切割下女孩的肝脏、胃、脾脏、胰腺等所有的内脏器官。
现在周围的实习生都在专心致志地观察医师工作,他们受过专门的训练,对这样的解剖见怪不怪,然而周方物和杨彬却已无法忍受。
周方物左手捂住口罩,右手缓缓举起,望向手里不知拿着什么器官的医师。
医师看见周方物的样子,皱眉轻轻点了点头,似乎很不屑地说:你们也太差劲了!
周方物和杨彬如释重负,飞快地逃离解剖室,抱着门外的垃圾桶开始猛烈呕吐,直到胆水都吐出来了才止住。
二人相视苦笑,将已经弄脏的口罩丢弃。杨彬使了一个眼色,周方物马上会意,他们悄悄站起来,朝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地下室的构造和上面差不多,也是类似工字型的结构,一条走廊连接着两边的过道,分布其中的就是一间间冰冷的停尸房。靠近屋顶的墙壁上开着一扇不大的透气窗,外面的光线可以照进来一些,墙角的阴影投在地板上,像是一块邪恶的黑纱。四周阴森恐怖,使人不寒而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死人的腐臭气息。
“就在前面了,”杨彬低声说,“来吧。”
周方物莫名感觉到一种幽闭的压迫,禁不住哆嗦了几下,连忙跟紧杨彬的脚步。
他们走进一个很大的停尸房,这个房间分为里外两间,外面的房间有一整面墙都摆着尸体冷藏柜,荧光灯照在上面,泛起一层冰冷的金属光泽。房间里安静得令人窒息,以至于制冷电机发出的低沉嗡嗡声,听起来也特别刺耳。角落里,还放着一辆孤零零的担架车。
房间里很冷,他们相互靠近了些。“在哪里?”周方物的声音非常轻微,好像是怕打扰到那些已经死亡的躯壳。
“还在里面。”杨彬指了指那扇透明的塑料门帘。
条状的透明门帘有一部分已经被掀起,挂在白瓷砖墙壁的铁钩上。
他们走进里面的房间,寒气立刻包围了他们。这里没有冰柜,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大冰柜,盖着白布的遗体停满了整个房间,看起来至少也有十几具。
周方物感觉瘆得慌,怔了怔。杨彬一个小时前来过这里,所以他的胆子更大一点,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具纵向摆放的尸体前,招手让周方物过去。
“确定是这个吗?”周方物站在担架推车旁边,皱着眉头问。
杨彬左右看了看,点头说:“应该不会错。只不过当时还没有盖上白布。”
周方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手慢慢伸向白布的一角。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方面是因为寒冷,另一方面是因为恐惧。他不敢相信这块白布的下面就是虞美艳。
可是,他看见了她……
周方物僵住了,真的是虞美艳!那个与他曾经亲密无间的生命,那个曾经无比鲜活的肉体,那个陪伴他孤独时光的灵魂。此刻却无声无息,冷冰冰地躺在那里。
她的脸色在荧光灯下惨白而发青,被锐物划伤的血痕已经凝固在额头,凌乱的黑色长发染上了白霜,如同一块了无生气的冰雕。
看到这令人难以置信的情形,周方物感到心如刀割,悲伤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使他呼吸困难,痛彻骨髓。不过,他并没有被击溃,片刻之后,他又感到极度的茫然和疑惑。躺在这里的虞美艳,显然已经死去多时,那么最近几天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个虞美艳又算是什么呢?是人?是鬼?仰或只是一个幻觉?
就在这个时候,杨彬轻轻推了周方物一把,示意他看看身后。
周方物立刻转过身,发现透明门帘那里竟然多出一个身影……
消失的虞美艳!
周方物顿时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站着的虞美艳一动也不动,她的身体被黑色的雨衣所笼罩,水流滴答不止,落在停尸房的地板上。此刻,她正直勾勾地望向躺着的另一个虞美艳。
杨彬和周方物谁都没敢说话,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虞美艳一步步走了过来。
她走到担架车旁,低头仔细观察已经死去的那具尸体,似乎在探索寻觅着什么。
突然,透明门帘那里又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