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庭下,又海边,大海的孩子舞翩跹……”静默之中,耳边忽的传来隐约的歌声,那歌声似在大海深处,又似在耳鬓之间。
采予缓缓抬头,渔船起伏,少年北林与自己四目相对,然而少年的唇却是对着木笛,并非在歌唱。
幻觉吧,采予垂下头,脸庞如白瓷,含泪的双目愈加的美丽。
采予将脸颊贴在爷爷的脸上,冰凉如铁,不禁又涌起悲伤,明日采予会将爷爷放在陪伴他一生的船上,最后一次出海。
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想到此处采予的眼泪又默默的低下。
冗长的孤独将会随着朝阳的升起而渐渐踏来,采予不敢去想象往后没有爷爷的日子。
多即在玻璃罐里游来游去,焦躁不安,梳子里的方秉兮也是十分焦虑,挠头跺脚。他们担心采予再哭下去身体会垮掉,更担心她会傻到跟随爷爷一同前去……它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秉兮王子,你在吗?”“在,我在这里。”采予头上的梳子发出暗暗的亮光,不过采予和北林并没有在意到。
“我们想办法救救归来子爷爷吧,采予她太可怜了。婴儿时就痛失双亲,还未成人就要再失去唯一的亲人,她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多即出主意道。
“快说快说,什么办法。只要我能做到,定然奋不顾身。”方秉兮听到有办法让言采予不伤心,立马就要去做,甚至不知道是什么办法,也不管自己能不能从梳子里出得来。
“我从海里被带出的这六年时间,也接触了不少人类。我发觉唯有言采予这个孩子是单纯而善良的,这一点相信你与她接触这么久心里早就有数了。当年零于海神将你所在木梳中也是因为精灵界的那一场大的灾难所致。零于海神之前一定有跟你提起过木梳的事情。”多即不紧不慢地说道。
“什么?精灵族有过大的灾难,那母亲和族人怎么样了?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呢?”方秉兮听到这里十分惶恐,又埋怨多即早早地不说出实情。
“你母亲现下还是安全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救活归来子,精灵族的事儿我日后慢慢告诉你。”多即冷静地回答。
“关于梳子,你知道多少呢?”多即立即抛出问题,不给他胡思乱想的机会。
“我只知道这梳子称作月梳,是母亲随身携带的,母亲曾告诉我这是梳子是木精所化,当时只道是玩笑,不曾想这梳子的封印力量如此的强大,这些年无论我用怎样的招数,都出不来。现在我应该做些什么呢?”方秉兮着急得有些耐不住性子。
“这木梳乃是精灵界的一个法器,能将精灵锁入其中,且肉身不变,容颜不老,可起到保护精灵的作用,也可以用来囚禁作恶的精灵,木梳本身是用精灵界一种奇草的液体淬过的,并不是什么木精所化。你所知道的这个说法只是大家都没有见过这把木梳所以才谣传出来的。至于开启此法器的钥匙,零于海神应该给过你相关的提示啊,你再认真仔细地想想。”多即一口气讲出这么多秘密。
“那一日大难发生之时,母亲急匆匆地将我锁进梳中,并未留下任何指示啊,况且那梳子以前我只听其他精灵提起过,并未亲眼瞧见过,又怎会知道开启封印之钥呢?”方秉兮虽然着急救归来子,奈何心有余力不足,失落和怅然逐渐爬上眉梢。
“那还记得封你进梳子时零于海神都做了些什么吗?”此时还是多即比较冷静。
“当时母亲用手轻拭了一下眼角,再将梳子握在手中,瞬间看似平凡的梳子立即就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将我吸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方秉兮认真仔细地回忆着那天,如今情况紧急,更是不敢错过丝毫。其实这段回忆他早已在心中重复了千百遍,毕竟那是他见到母亲的最后一个场景。
“眼角……眼角能代表什么呢?”多即在心里反复地想,是某个特殊的部位封印还是……?
“是眼泪!眼泪!零于海神在灾难发生之际流下的一个母亲饱含着慈爱的眼泪是最纯真无私的,所以可以开启那把梳子的封印。”多即激动地喊道,那声音大到能传到集市上,不过精灵族的内部语言谁人能懂呢?这一激动的叫声不过是一下子就随着海风飘向远方了。
“找采予要她为归来子流下的纯真无邪的眼泪试试。”多即立即说,不敢耽误片刻。
“真的有用吗?”方秉兮半信半疑。想到如果这位少女的眼泪真的能将自己从梳中解救出来的话,和心爱的人见的第一面一定不能表现得太差。
“少女,能将你的眼泪赠予我吗?”笛声依旧,采予的耳边忽得又传来一阵声音,似同梦中一样,采予抬头四望,只有郁北林,没有其他人。
“美丽的少女啊,能将你的眼泪赠予我吗?”那温暖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采予双蛾紧蹙,不禁有一丝害怕。
“多即,多即,是你在说话吗?”少女低头望向鱼缸,多即在水中不安游荡。
少女用食指轻轻的敲打着鱼缸,多即摇着尾巴随着少女的手指在水中游动,滑稽可爱。
采予抹了抹眼泪,将鱼缸捧到眼前,静静的望着多即深蓝色的眼睛,脑海中忽然闪过又海狂风暴雨的样子,海中神木被狂风连根卷起,生活在神木中的精灵四处逃窜。
少女一惊,抬眼远望,只见又海平静安宁,海中并无神树,但神树的传说采予经常听爷爷讲起,传说又海深处有一株神木,神木之上居住着精灵。
“海边总会有这样的传说吧。”采予深吸一口气,啜泣声未曾停止,眼睛酸痛,直到望见多即,采予的心情才稍微的好转,至少自己不是孤独的。
“少女啊,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此时耳边的声音又静静的响起,鱼缸中的多即猛地一闪身,不安地想跳出鱼缸。
“谁?是谁在说话?”采予放下鱼缸,向四周环视,然而还是如同方才一样,除却郁北林再无他人。
“梳子,是梳子在说话。”此时鱼缸之中忽然传来一阵声音,多即转圈游荡,不知是不安还是兴奋。
少女讶然一惊,用手捂住自己吃惊的嘴巴,那鱼缸中的海鱼忽然从水中伸出长长的喙说出了话。
“不过我多即也的确说了几句话。”那海鱼忽然又开口说话了。
“梳子?”采予难得的一笑,是在做梦吧,少女望着远处的郁北林,这里的动静,少年似乎一点儿也感觉不到。
“快把你的梳子放下来,他要跟你说话哩!”多即又说。
言采予这才想起来爷爷出海的时候曾给自己带来过一把梳子,此时这把梳子正别在自己的头上,言采予伸手去拿梳子,只觉得那梳子冰凉无比。
“好凉!”少女取下梳子,之间那梳子上诡异的文字闪着微微的光亮。
“梳子,是你在跟我说话吗?”言采予只当这是梦境,幼稚的问道。
“是的。”梳子简短的回答,却让少女惊讶无比,这把梳子真的能说话。
“少女,快把你的眼泪给我。”梳子的语气急切。
“眼泪?”少女问。
“对,又海神木已经被卷入海底,这梳子就是神木树枝制作的,需要善良的眼泪才能滋润,我被困在这里很久了。”梳子又道。
“只需要眼泪就可以吗?”女孩双眸紧盯,不解地问。
“嗯嗯。”
笛声阵阵,少女将脸颊上的眼泪抹在梳子上,张开长长的头发,将头发绕到胸前,一遍又一遍的梳着头发。
少女想到身边的爷爷,再也不能睁开眼冲自己笑了,眼眶之中瞬间充盈着晶莹的泪滴,一颗颗地旋转落下,滴在梳子上面。
此时,只见梳子微微一震,梳子上诡异的铭文,忽然如同海盐一般蒸发消失,化作一抹淡淡的烟气,随风而去,原本冰凉的梳子也随着温暖的海风而温暖起来。
“可以了吗?”少女狐疑的一问。良久,梳子默不作声。
“多即,多即。”少女又朝着鱼缸中的海鱼轻声喊着。
然而此时多即也不再说话了。
笛声随着海风起伏,默默的隐去,少女抬头一望,只见船头的郁北林不知何时静静的躺在甲板上睡着了。
“这一切到底是梦还是我哭得太久意识恍惚了?”少女不知是悲是喜,长长一叹,紧紧的拥着爷爷轻轻的摇晃着。
此时木桥之上听着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当少女将抬头时,下垂的视线中已然出现了一双赤足。
白发及地,晶莹如雪,少女抬头一望,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静立在眼前,那少男浑身如白瓷,双眸深蓝,洁白的双耳却异于常人,生在头上两侧,如同鹿耳一般。
少年左手拿着郁北林的笛子,右手中食指和拇指只见夹着一颗剔透的泪明珠。
少女惊讶无言,不知眼前突然出现的的人是谁。
少年微笑,轻轻的俯下身子,将手中的泪明珠放在手心递给少女。
“谢谢你的眼泪。”少年的笑容如同三月的阳光一般,叫人温暖,少女呆呆的望着眼前的男子,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
少女抱紧归来子,不敢去触碰少年的手,陌生、恐惧、羞涩,五味陈杂。
“这是你的眼泪,谢谢你把我唤醒。”少年有着不一样的沉稳,采予此时心跳阵阵,双颊忍不住滚烫。
但想起爷爷,少女又禁不住悲伤,这一天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
堂庭山没有毒蛇,爷爷却被咬伤,海边歌唱的人是谁?眼前的这位又是谁?自幼生活在堂庭山的采予,可从来没见过这样装扮的人。
少女望着少年手心的泪明珠,自己的脸颊清晰的倒映在其中,此时亦能感觉到少年炽热的目光。
见采予半日不动,少年忽的拉过少女的手,将明珠塞在少女的手中,少女被少男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惊,赶紧缩回手,而后摊开手掌一看,自己方才滴下的泪水此时竟然化作了一颗明亮的珠子。
凉凉的海风拂过,又海之中跃起一只鱼儿。
“是海豚!”言采予远远的望着海面中海豚背鳍划出的波浪,那波浪顺着海面如刀一般的切开水面,优美无比。
少年亦远望海豚,将手指放在口中,长长一吹,那海豚又跃起水面,朝着归来子的渔船游来。
“嘿,你唤醒了我,我得感激你,等着。”少年微微一笑,转身跳上渔船。
不知为何,言采予忽然害怕少年就此离开,亦起身跟了上去,跳上爷爷的渔船,渔船颠簸,少女勉强撑住身体,倔强的脸庞显得尤为的可爱。
此时海豚已游到渔船身边,伸出头来,少年似与海豚相识,脱去上衣也跳进水中,白发一闪,如同一条白色的海豚,与又海中的海豚嬉戏,海豚兴奋的发着婴儿般的叫声,围着少年来回游荡,少年半浮在水中,用手抚摸着海豚,又似在与海豚窃窃私语,那海豚会意般的又钻进海里,忽的隐没了踪迹。
少年越上船头,赤裸着上身,洁白无瑕,竟让情窦未开的采予神往般的羞赧。
“救活归来子,我就要去我该去的地方了。”少年在船头坐下,拧着湿漉漉的白发。在多即那得来的消息加上自己的猜测,他已经想好了要去什么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