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忠带着一众亲卫坐在一座山头上,扇着手中的蒲扇,虽然已经是八月下旬,可是依旧炎热难当,他抬眼看着远处的茫茫的平原,此时正是抢收抢种时节,远处的老百姓忙碌地劳作着,可以看得出干劲十足,李宣免除了他们一年的赋税,这对于益州的百姓来说,着实是好消息。益州担着天府之国的名头,承载着近五百万人口的生计,这几乎是大汉总人口的六分之一,即使是土地肥沃,即使是收成再好,也确实是负担很重,如今秦国给他们减了税,而且按照秦王的法令,今后的赋税也不是很高,再加上一些保护百姓权益的土地政策,使得益州劳动人民只觉前途一片光明。
黄忠看着眼前的一幕思绪万千。他的身边也坐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的老将军,端起茶碗浅饮一小口,开口道:“黄都督,探马来报,刘表东进扬州之后,益州牧那边便开始行动了!”
黄忠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他,问道:“希伯,有些难为吧!”
被唤作希伯的老者,正是益州老将严颜,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苦笑道:“虽说是各为其主,但毕竟故主难……哎,不说了,无妨的,这张老脸也算不得什么,只要百姓过上好日子就可以了!”说罢,欣喜地看着远处忙碌的场景。
黄忠坦然地点了点头,道:“此次希伯便暂时……”
不等黄忠说完,严颜变色道:“都督大人,请别将卑职调到后方,卑职身为武将,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便是宿命,战场上,只说敌我。”
黄忠看着严颜,片刻,轻笑道:“好吧,你便率领前锋一万,抢在刘焉之前,占领犍为郡的汉安县,那里地势较高,利于我军骑兵。”
江州县衙,已经成为了刘焉的临时治所,此刻正举行着一场重要的军事会议。
“刘表东进,我军便可以放松东侧的防御,腾出手来,挥军西进,夺回益州的土地。”刘焉兴奋地道。
众文武也是欣喜若狂。
这时一个中年大汉嚯的起身,朗声道:“州牧大人,请拨给卑职一万人马,卑职定能夺回成都。”
众人看过去,但是多数人的眼神中却是难掩鄙视。此人竟然是郭汜,当年李傕被杀之后,郭汜趁乱而逃,东躲西藏下,如今竟然到了刘焉的帐下,可是因为与秦军交战中的屡战屡败,导致益州众人对其军事才能很是不屑,他们倒是忘记了自己也是屡屡在秦军手中吃败仗。
刘焉看着请战的郭汜,想了想,笑道:“郭将军别急,咱们此次定要谋划好,然后一击而中,切不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郭汜虽然面色如常,但是心中不免慨叹,败军之将真是很难在军中立足啊。
刘焉也不再理会郭汜,而是端坐在那里,开始畅谈阔论百姓将如何迎接益州雄狮,如何与益州军队一同痛打落水狗等等等等,说到开心处,竟似已经将整个益州收入囊中。
郭汜微皱眉头,看着刘焉的样子,心中长叹不已。刘焉的天真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这人除了仗着汉室宗亲的身份,着实是看不出有什么过人之处,夸夸其谈、自高自大不说,还自欺欺人,不去深入研究敌我实力,分析敌我优劣,反而一味地幻想着自己的强大,这样如何能够打得胜。
渐渐地郭汜的心中产生一个念头。
之后刘焉还说了什么,郭汜没有再认真的听下去,因为那毫无意义,他只是在谋划着自己的事。
益州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了十万军队的集结和后勤辎重的准备,这速度让郭汜彻底无语。
刘焉却是毫无所觉,依旧在欣喜地吹捧着他竟然可以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完成十万大军的集结这一丰功伟绩。郭汜彻底绝望,不由的轻叹一声。
就在这是,他顿生警觉,有人在看着他,这感觉很清晰,让他不禁双颊冒汗,他心中盘算着要不要回头去看,那人会是谁,为什么会注意他,是发现了什么,亦或者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他的叹息,因为他心中有鬼,这一看,有可能就等于是和对方摊牌,这个险该冒吗?
思忖片刻,郭汜皱了皱眉,轻轻地扭头看去,竟然是他,那个郭汜还记不清名字的中年文士,据说他曾经是豫州牧,只是被人夺走了土地,流落他乡而已,他叫什么来着。
郭汜在脑海中不断搜寻着那人的姓名,而此时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郭汜在看他,坦然地回过头来,冲着郭汜轻轻地点了点头,报以善意的微笑。
江州城中的街道颇为符合山城的定位,属于那种你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方才路过的屋舍的顶上。
郭汜此时正坐在一个地势颇高的小酒馆的角落里,为了不引起人们的注意,他尽量将自己缩进一旁的窗台边。
咚咚咚,木质楼梯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脚步声不疾不徐,便是一个心境淡然的人,郭汜眼睛亮了亮,多半是那个他等的人到了。
一个插着玉簪的发髻从楼梯口露了出来,并随着咚咚咚的声音,不断升起,直到露出了头脸。果然是他。这人正是逃往益州的黄琬。
此时黄琬也已经发行了郭汜,先是冲着他笑了笑,然后悠然地四处看了看,见没有什么认识人,这才又抬脚走了上来。
见黄琬走来,郭汜也礼貌地点了点头,但是他没有起身,因为他们的交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黄琬对此倒是毫不介意,几步来到郭汜面前,拱了拱手,笑道:“郭将军好!”
郭汜礼貌地回了礼,然后疑惑地看着黄琬。
黄琬微微一笑,道:“本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下黄琬,黄子琰,今日邀将军到此,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和将军聊聊出兵之事!”
郭汜苦笑道:“在下不过是一名降将,出兵这样的大事,还轮不到在下置喙。”
黄琬轻轻一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唤来店家,上了一壶好酒,为郭汜满上之后,又给自己填满,一切都是那样的随意,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郭汜的耐心却是一点点地消磨干净了。他将面前的酒杯轻轻推到一边,开口道:“黄大人找在下来,到底何事?”
黄琬抬眼看了看他,伸手端起自己的酒杯,放到嘴边轻轻嗅了嗅,然而浅浅地抿了抿,摇了摇头。
郭汜嚯的一下站起身,声音低沉地道:“如果没有什么事,恕在下不奉陪了!”说罢,抬脚便要走。
黄琬嘴角一挑,露出一个笑容道:“郭将军可曾忘记统帅西凉铁骑纵横沙场的感觉?!”
郭汜便如同被巨大的铁钉钉在了地上般,呆在了那里,半晌没了动静。好半天,才艰难地转头看向黄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统帅西凉铁骑纵横沙场,当年的郭汜何其荣耀,即使在董卓死后,他依旧可以凭借强大的骑兵纵横陇右,然而如今,自己失败了,彻底失败了,身边没有了西凉骑兵,自己什么都不是,甚至在那些自己看来一无是处的庸人面前,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此时这个黄琬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什么意思?是想要暗示自己可以再次掌握西凉铁骑吗?可能吗?想要做到这一点,两个办法,一是打败秦军,夺回西凉,那时自然便可以拥有西凉铁骑;二是投降秦军。
第一个方法太过艰难了,可以说单凭这些夸夸其谈的益州众文武,根本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那么便只有第二种方法了。
想到这里,郭汜的心中突然一动。他再次看向黄琬,刚好对上他那善意的笑容。此时的黄琬正潇洒地示意郭汜坐下。
郭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回到方才的角落,然后用审视的目光再次看向黄琬,良久才开口道:“你是秦王的人?”
黄琬微笑着点了点头。
郭汜叹了口气,又问道:“你一直都是秦王的人?”
黄琬想了想,点了点头。
郭汜疑惑地道:“那为什么占了豫州又拱手让了豫州?”
黄琬抿了抿嘴,说道:“豫州便如同一块肥肉,如果想让几只恶狗竞食,那便将这块肥肉丢到他们中间!”
郭汜眼睛瞪得老大,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原来都是安排好的,那么益州恐怕也安排的不止是你我吧?!”
黄琬摇了摇头,道:“益州本不必刻意去安排,在秦国前进的道路上,益州可以说毫无抵抗能力,但是也有底线,那便是损失不能大,要为下一步征南蛮打好基础。此次我本是要直接前往洛阳的,可是出了些变故,因为刘表的东征,刘焉开始对益州不怀好意,而此时秦国在西域和洛阳都需要投入兵力,势必在益州出现兵力不足的情况,我便受命到此,在刘焉集团的内部制造一些麻烦,让他无暇西征,也为黄老将军东征争取时间!”
黄琬可以说非常坦诚,他几乎将秦军的最高军事机密泄露给了郭汜。究竟郭汜如何抉择,咱们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