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军大帐内,一个什长趴伏在行军榻上,眼中隐隐泛着委屈的泪光,今日自己带着弟兄们,拼死攻上城头,虽然最后被无奈赶了下去,可也将城中的情况了解了一个透彻,后来听说自己的队率因此而升了官,本以为再怎么说,一番褒奖应该不会少吧?可谁知道得到的却是一顿皮鞭,将背后打得惨不忍睹,心中如何能不委屈。
一个士兵掀开帐帘钻了进来,紧接着又是几个士兵,这什长定睛看去,竟然是自己这一什活着的六个士兵全都来了,便问道:“夜已经深了,你们怎么还不去睡觉,小心被执夜官抓了,又被责罚!”
几名士兵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其中年纪最长一个老兵道:“什长,上官待你如此不公,我们兄弟几个为你鸣不平,只要什长你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们也跟着你!”
其实这句话的不轨之心已经很明显了,这什长也不是个傻子,哪里会不清楚,可是这是违背他从小奉行的一贯原则,忠诚,所以他过不了自己这道坎啊。
他看了看面前的几个士兵,坚定地道:“我在此谢过兄弟们了,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是忠臣不事二主,朝三暮四的事情,我高顺做不出来,兄弟们回吧!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之后的三日,因为高顺身上的伤,所以他这个什由别人节制,战场是无情的,自家兄弟只有自家人才会照顾,如这般没有人照顾的士兵,便往往被人作为炮灰使用,所以当第四日一早,高顺可以起床参战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的那个什已经死绝了。
想着几日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一众兄弟,如今在没有自己照应的情况下竟然全部战死,高顺心中的痛比那一日的皮鞭尤过之而无不及。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一什兄弟们睡过的床铺,眼前还会浮现出他们的音容笑貌,然而那一切只能成为回忆,永远的回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永远的死去了。高顺不禁仰天长叹。
他没有去找那些葬送了他兄弟性命的人算账,他的信条不允许他在军队中挑起事端,然而光杆司令的他成了那些个西凉**(董卓军的中间力量是他从西凉带来的那些羌兵)们嘲弄的对象。
“看到没,这个人拍上司马屁,结果被人抽了鞭子,将自己的手下送了人做炮灰,这样的人还有脸活着?!”
就是在这样的嘲弄声中,高顺一步一步地随着大军向临戎城奔去,出营的时候,他看到了满营的草人,而人却少了很多,估计留下的也就只有两万人,不过这些他看到了便也就仅仅看到而已,并没有多想什么,因为他今日攻城便没有打算活着回来,他要找死。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高顺随着两千攻城兵向南城门冲去,面前箭矢黑压压的一片,将士们忙举盾抵挡,然而在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却是无动于衷的继续向前冲,这人便是高顺。
毫无防御的他奇迹般的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在城上城下所有人目瞪口呆中独自一人向城墙冲去。
“将军,这便是那一日率军攻上城头还厮杀了好久的那个汉子!”一个守军指着城下突兀的高顺对身边的吕布道。
吕布一喜道:“都给老子听着,这个人谁也不准伤了,老子要亲自将他捉来。”
于是更加荒诞的一幕发生了,高顺独自一人冲到城头下,淡定地扛起一个前几日被推倒但还可以用的云梯,咆哮着将它架到城头,然后口中含着尖刀,一步一步的向着城头攀去,直到跳上城头,在这一系列虽然并不复杂,但是耗时极多的动作中,临戎城的守军没有对高顺射过一箭,丢过一块石头或者檑木,简直就是对他集体无视。
这让那些被射的抱头鼠窜,哇哇乱叫的其他攻城兵简直羡慕之极,就在这时,一个念头突然升起,那一日吕布率军投诚的时候,情况与此时何其相似。这样一分析,几乎所有的董卓军均得出一个结论,高顺叛逃了。
高顺没有叛逃,当他跳下女墙,跳出董卓军视线之后,他便受到了攻击,这攻击来自于一个人,然而这个人却是一个高顺无法战胜的人,他就是吕布。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他被吕布攻击到第十回合的时候,高顺的刀被砍飞,高顺本就是求死,也不管不顾,合身便向吕布扑去,吕布从高顺的眼神中看到了心如死灰的绝望,他忽然懂了这个人,于是他决定,不让他死。
吕布一拳狠狠地砸在向他扑来的高顺的肩膀上,顿时将高顺的半个肩膀砸的失去了感觉,但这还是没有能够阻止高顺找死,他竟然梗着脖子,用头去撞吕布,吕布摇了摇头,口中道:“何必非要死呢!活着更有意义!”然后轻巧的侧身避过,等高顺与吕布错身而过之时,一拳砸在了高顺的后颈。高顺应声倒地,晕了过去。
吕布看了看地上的高顺,唤左右道:“先绑了,丢在这里!”说罢就提着方天画戟杀向那些冲上城头的董卓军。
太阳西斜的时候,董卓军六次攻城皆无功而返,在临戎城守军强大的攻势下,灰溜溜地逃下城头,向大营的方向退去。
十几个没有来得及逃的董卓军被关在了城头的望楼内,他们在那里瑟瑟发抖,是啊,白天血腥的场面让他们的兽性爆发,不顾生死的冲杀着,然而到得此时,等整个战场渐渐冷却之后,他们才慢慢意识到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如何能够不后怕,可是这无尽的恐惧并没有过去,而是继续着,是死亡还是生不如死的痛苦,两样他们都不想要,是的,他们只想要活着,可这在如今的状况下,几乎是一种奢求。
“先生是说今日董卓军的情况有些不太对头?!”赵云看着荀攸惊道。
荀攸摇了摇头道:“在下并不确定,只是一种直觉,需要印证!”
“这好说,今日抓了十几个俘虏,就从他们嘴里把实情撬出来!”吕布大咧咧地道,总让人觉得有些狂傲,不过谁让吕布有这个狂傲的资本呢。
荀攸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将军了!”
吕布起身就要走,忽然停下脚步,讪讪地道:“还有件事,你们这些读书人花花肠子多,给我出出主意吧!”
荀攸一愣,苦笑着点了点头,他真是不知道吕布这算是夸他还是骂他。
吕布嘿嘿一笑道:“今日攻城的时候,有个不要命的一直在找死,不过据说前几天就是这个人带着几十个人冲上城头,还指挥那些军士与我军在城头周旋了良久,虽然最终因为寡不敌众被赶了下去,不过这人的才能当时在场的人还是很佩服的。”
荀攸笑了笑道:“所以我们的奉先将军就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服这个不想活的人!”
吕布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般,嘴中连说:正是。
荀攸微笑着,捋着自己的胡子,然后对吕布说了一番话。
望楼内的那十几个人被提了出来,排成一排,跪在女墙之后,他们已经感觉到了死神的来临,哭喊声响城一片,就连城外董卓大营中的士兵,都能隐隐听到城头的动静,可是他们无能为力,只能装作不知道,继续睡自己的觉。
吕布如同天神般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背后跟着一众士兵。
吕布眺望了一下远方,然后看向那已经吓得有些瘫软的十几个士兵,冷冷地道:“我不想杀你们,可你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责,所以想要活命,便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十几个士兵,一听有活命的可能,忙磕头如捣蒜地祈求着吕布。
吕布不为所动,冷冷地道:“不用求我,命运把握在你们手中,只要你们说出董卓军中情况,我便放你们回去,谁先来,不如就是你吧!”
吕布指了指靠自己最近的一个士兵。那士兵一愣,茫然地看向众人,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兵,哪里知道什么董卓军的情况,可到得此时不说就是死,于是便道:“我是郭汜将军的部下,我们的屯长是王国,我的队率是……”吕布一摆手,道:“好了,很好,你开了一个不错的头,你说的情况,我会和他人验证,如果是真的,你就可以活,如果是假的,那你就得死!”那士兵忙磕头道:“小人说的绝对句句属实!”“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不然你就得死!”那士兵一听,立刻闭上了嘴,不敢说话。
吕布又看向另一个士兵,那士兵也忙道:“我也是郭汜将军的部下,我的屯长是……”吕布再次打断那人说话,让他闭嘴,等几个士兵全部说完后,吕布冷冷地道:“你们有没有说谎,我还需要问一下高顺将军,如果他说你们说了谎,那么,你们一样要死。”
这一次那几个士兵皆是一愣,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这种把命交给他人决断的感觉,依旧让他们无法忍受,于是他们集体哭喊,说自己说的绝对是事实,高顺如果否认,那就是高顺撒谎。
吕布大喝一声道:“放屁,高顺将军已经归顺了我们,他怎么会撒谎呢?!”说罢还回头对着自己的身后笑了笑。
那些士兵还想说什么,可是立刻上来几十个大汉将他们又投进那个望楼中。
下半夜,夜极其的黑,突然望楼的门动了一下,那十几个董卓军士兵大惊失色,正要哭喊,却不见有人进来,有一个胆大一些的兵士过去将门轻轻一推,门应声而开,于是这些士兵趁人不备,顺着城门上的锁链滑下了城头。
不远处的女墙之后,吕布微笑着看着身旁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堵着块破布的高顺道:“降了吧,这下不管你降不降,天下人都会认为你已经降了,再说,忠义是要看对象的,你这种是愚忠!”
高顺面色惨白地看着那些跳下城头逃走的士兵,眼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