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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夏天,来得特别快、特别早,好像上一秒钟空气中还带着微微的凉意,热浪就好像涨潮般突如其来,让人猝不及防。尤其是十三岁的林碧珊,她感到喘不过气来,至今回想起初一的那个初夏,她眼前就会发黑。
从小,她就觉得妈妈不太喜欢自己。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因为爱父亲,母亲大概根本不会把自己生下来。稍微懂点事,她就发现母亲面对父亲,简直就是诚惶诚恐,父亲稍有不悦之色,母亲就会将愤怒发泄在林碧珊的身上。
平心而论,林碧珊的容貌既不像平庸的母亲,也不肖过于阳刚的父亲,硬要找相似点的话,她不善交际的个性颇似深沉文静的外婆。但是比起外婆,她到底只有十三岁,少了几分沉静。
父亲是一家外资企业的中层干部,收入不菲,对女儿百依百顺。她还记得年前去父亲公司欢度圣诞的时候,好多同事都笑话父亲是个十足的女儿奴、二十四孝老爸。
精明的父亲此时只会站在一旁搂着女儿呵呵傻笑,而母亲总是站在远远的地方,好像事不关己。
父亲很忙,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出差,只要他前脚上了飞机,母亲后脚必定自娱自乐,有时麻将、有时跳舞、有时卡啦OK,总之,她绝不会浪费半点精力在女儿身上,照顾林碧珊的责任就交给了外婆。
但若是父亲这段日子留在家中,那家里的氛围立刻变为母慈子孝,母亲的笑容是如此温柔,她不再去找乐子,而是挽起衣袖当一个贤妻良母。事实上,母亲煮菜的水平远远高于外婆,为了讨父亲的欢心、满足丈夫的胃,她还特意报读了厨艺班,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
即使林碧珊当时不过十三岁,她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母亲绑住父亲的工具而已。母亲有一次在和小姐妹煲电话粥时无意中流露过,父亲是如此优秀,本就是她用尽心机才抢来的白马王子,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父亲的心,包括生小孩。
不平衡的家庭总有一天会被打破,只是这场变故就像今年酷夏一样,来的太过突然,林碧珊根本无法防备。
前天,父亲郑重向母亲提出离婚,并且要求她和林碧珊马上搬走,他已经办理了移民手续,过几天就要将这套公寓出售,飞往国外再也不回来了。
林碧珊惊呆了,她哭着向父亲撒娇,却被父亲冷漠地推开。回想起父亲上下打量自己时露出的冷酷不屑眼神,就算是现在身处烈阳之下,林碧珊依旧感到心冷如冰。
不知两人如何谈判,反正母亲灰溜溜地带着女儿回到了外婆家,三个人挤在狭小的一室一厅里。外婆带着林碧珊睡在客厅,母亲则要求独处。外婆不忿母亲这样对待女儿,最终到底还是考虑到失婚女子受到了打击,需要调整的空间。
林碧珊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珠,独自一人走在午后烈阳之下。
刚刚放了暑假,热浪和厄运就接踵而至,母亲躲在卧室睡午觉,不准林碧珊发出一点点响动。她索性下楼四处转转,这种时候,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唯独底楼老伯养了的那条傻兮兮的土狗,正趴在树荫下吐着舌头昏昏欲睡。
她走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十年前这里还没有高楼大厦,更没有华丽的百货公司,她也不懂什么名牌,其实那时父亲好宠爱她的,她的衣着永远是班级里最昂贵、最时髦,有时就连一个发夹、一条丝带都是父亲出差时从海外带回来的。
这到底是哪里产生了问题呢?为什么身为女儿奴的父亲,就在短短几天性情大变呢?回想前天父亲斜睨她的眼神,那是一种深深的憎恶和唾弃。
不知不觉,她的眼前出现一条河道,堤岸延绵,直到远处的桥梁底下。河道前竖着一块牌子:西赵家浜。
嗯,看来还有一条河叫“东赵家浜”。
林碧珊这样想着,沿着河岸慢吞吞地走着。烈日当头,岸边只有几棵细细的垂柳稀疏地立在那儿,根本挡不了半分阳光。
一辆公交车从她的身边驶过,带来一阵热风。突然,林碧珊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熟悉感觉,她好像是自己又好像不再是自己,前方的空气被热浪搅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胶着状态。
不知是不是中暑,她觉得头昏眼花,往前是扭曲变形的桥梁,往后看是望不到尽头的堤岸,头顶是刺眼的烈日,脚下是忽然变得崎岖不平的水泥地。
她再也听不见偶尔呼啸而过的车辆,脑海里突然出现不久之前看过的一篇文章:
“最后一个见到郑敏小朋友的是赵家浜小学的门卫魏大叔,六月十九日下午一点钟,魏大叔看见一脸委屈的郑敏来到校门口准备离校。赵大叔问了一声,郑敏回答是因为忘带作业受到老师的惩罚,正准备返家去取。”
赵家浜小学位于河海路171号,一条并不宽阔的河流西赵家浜将河海路分为南北两段。魏大叔目送郑敏沿着河海路向北走,然后来到西赵家浜的河岸边,顺着河岸一路向西。
魏大叔看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小朋友,接到一个家长询问报名地址的电话,前后不到一分钟,再一抬头,就没有看见郑敏的身影了。
当时魏大叔以为郑敏走向另外的方向,并没有多在意,直到次日上午警方找到他问话,这才知道郑敏已经失踪十多个小时。
这是前几天林碧珊在一本社会新闻杂志上看到一篇报道,说是一年前的六月十九日,天气出奇的炎热,一名叫做郑敏的小学生在离开就读的赵家浜小学后无故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最后一个见到郑敏的人就是门卫魏大叔,但他也说不清郑敏的去向。负责撰写报道的记者做出了多种揣测,其中就有拐卖说、绑架说、不慎落水说等等,最新提出的猜测则是他很有可能被郑父偷偷带走藏起。
原因就是郑敏的父母离异,郑敏的抚养权归母亲所有。夫妻俩算是恩断义绝,郑母坚决不许郑父探望,偶尔相见都会大打出手。
林碧珊在恍惚间,感觉自己似乎与郑敏合二为一。她就是郑敏、郑敏就是她,沿着河岸往西走去,每一步都好像时光倒流,她不再是十三岁的少女,而是一名七岁的小学生。
突然,她感到身体急速下降,双腿一颤,好像落到了某个狭窄的地方。四周很暗,只有头顶有一个小小的光源,够不着、摸不到。
“碧珊?碧珊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外婆啊!”
所有的精气神都回到了她的四肢百骸,此时林碧珊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桥洞附近,正双手抱着脑袋,蹲在一个窨井盖上。
外婆大约是担心她经受不住父母离异的打击,一直悄悄跟在她身后,见她神情恍惚,突然蹲了下来,还以为她身体不适。
窨井盖上有个小小的透气孔,应该是便于工人挪移。林碧珊低头凝视这个透气孔,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外婆,这里面有个小孩。”
外婆悚然一惊,她拉开林碧珊,低头向着透气孔张望,孔很小,大概只和一只人眼差不多大。
“你怎么知道有个小孩?”
林碧珊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我能感觉到杂志上说的那个郑敏,他就在里面。”
外婆想了想,摘下林碧珊头上的发夹顺着透气孔扔进窨井,然后找来几个守在桥上等活干的民工,合力撬开了窨井盖。
其中一个民工说道:“老大姐,是真的东西掉下去了吗?私自撬开窨井盖要被抓的哇!”
这个窨井足足有两米多深,应该是内部敷设截污管道的检查井。之间在窨井深处,有一具矮小的枯骨,身上还保留着未曾腐烂的小学男式校服,他面朝上方,骷髅头上的两只圆洞凝视着他们,隐约露出幽怨的光。
根据警方调查,郑敏出事时,刚好这个窨井准备换井盖,因施工的工人失误导致郑敏摔死,为了掩盖责任,工人没有上报,而是悄悄将窨井盖上。
事后,外婆谎称因捡拾发夹而发现尸骨,只字不提林碧珊。同时她告诫外孙女,绝对不许向外人提起,就算是母亲也不可以。
林碧珊是个听话守信的孩子,她当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但内心却不以为然。直到她二十一岁,面临大学毕业。
2
“林碧珊同学,请你再说一次,夏英明老师到底侵犯的是谁?不是你吗?”
中文系办公室里三堂会审,文学院院长端坐在长方形会议桌的短边,左右各是中文系的正副系主任,三个人正襟危坐,面沉似水。
林碧珊坐在另外一端,擦得锃亮的桌面倒映出她的脸,她感到今天的会议桌特别狭长,院长说话的声音遥不可及,像是来自遥远的远方。
身旁坐着负责做记录的学院秘书,辅导员站在她的斜后方,从进门开始,辅导员的脸色比院长更为阴沉难看。不过这一切都不算什么,有一双厉眼的主人正坐在她的身后,就算对方一句话都没说,她仿佛都能听见男人发出的冷酷嗤笑声。
是啊,怎么会就到了这一步呢?
大学生活转瞬即逝,平静无波,既没有什么特别开心、也没有特别不开心。身为中文系的学生,林碧珊不算出色。她的文章流畅易读却也缺乏亮点,就好像她能用十几种方式形容日出,表达的只是同一个意思而已。
在跟随母亲搬回外婆家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仿佛这个相处了十三年、对她宠爱有加的男人,瞬间将她忘记。她时常反思,到底是哪里引起父亲的厌恶?她读书不错、性格也算乖巧,长相更是玉雪可爱,邻居们时常感叹,“锦惠小区”一朵花,聪明伶俐在林家。
而现在,她已经搬离这个高档小区足足八年。
期间,她虽然很怀念,但从未回去过一次。毕竟父亲既然已经将公寓卖给别人,她再留恋也是枉然。只是偶尔路过的时候,她还是会对着以前熟悉的窗口发呆,心想现在的主人是谁?他又有怎样的人生?也有一个小女儿吗?
十三岁的那个炎热暑假过后,母亲亦在留下“我受不了了”这五个字的留言之后,不告而别。
想必,她也是去寻找新生活了吧?那时母亲还不到四十岁,外貌谈不上美丽,性格倒是极度外放,她似乎本就对女儿没有多少感情,一切都是从绑住丈夫的角度出发。既然丈夫已经决绝而去,她亦没有留下的理由,反正女儿再过几年就可成年自立,之前老母亲自会照顾。
不知是不是林碧珊的错觉,她总觉得父亲的离去似乎是在母亲的意料之中,她固然伤心,却走得很干脆,居然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那天她发现了失踪男孩郑敏的骸骨之后,这才察觉自己竟然拥有如此奇异的能力抑或是疾病。本以为会给生活带来许多不便,事实上却刚好相反,她对文学拥有更为深刻的理解力,因此帮助她顺利考入这所以文科著称的知名大学。
大学的生活过于轻松,她又巧遇初中时的同班同学黎璃,两人在初中时其实只做了一年的同学,初二伊始黎璃就转学去了别的学校,因此熟悉度有限。这次相遇,两人竟意外投契,顿时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毕业论文的选题是在三年级下半学期开始,同时每个学生会有一名副教授或者教授作为论文指导老师。虽说本科论文字数和内容的要求都远低于研究生,林碧珊觉得自己一个人完成其实也没问题,不过让她高兴的是,她的论文指导老师居然是本校万千女生崇拜的对象、美男作家夏英明教授。
夏英明年约三十余岁,算得上是很年轻的教授。他被称之为本国的“渡边淳一”,文字唯美又细腻入微,最擅长描写男女之间纠葛的感情,出版过多本小说,学术论文也有不菲的成就。
外界对他的评论褒贬不一,不喜欢他的人认为他的作品过于耽溺于男欢女爱,为了追求美感而喋喋不休,显得冗长而缺乏内涵。不过夏英明在学校极度受欢迎,每当他开设公开课都是人满为患,当然基本都是女生。
那一天是每个月一次的毕业论文指导时间,夏英明约她在中文系办公室见面。她还记得那天是周二下午,整栋楼都很安静,轻轻推开办公室的房门,发现里面只有夏英明一个人坐在长方形的会议桌前使用笔记本电脑。
见到她,夏英明微微一笑,向着她招了招手。
午后斜阳穿过窗前的一棵槐树,在会议桌前投下斑驳陆离的影。林碧珊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拳头,就连指甲扎进了手心都浑然不觉。
她的目光缓缓划过靠墙壁的一排玻璃书橱,目光所及刚好是第二排。排在第一的是一本硕大的辞海,之后便是夏英明的成名作《激流中的花瓣》。
林碧珊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突然涌入一些桥段,那是她昨晚睡前看过的一部网络小说:
“老师的笑容就如同这午后阳光般灿烂,斜阳穿过窗前的槐树,投在他的身上,这让他的轮廓更为深刻。我屏住呼吸,慢慢向他身边走去,他热烈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我扭过头,视线刚好落在左边的玻璃书橱上,着眼处是一本硕大的辞海,紧挨着辞海便是老师的成名作。”
和当时的感觉一样,她有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中文写办公室?
她机械地走到夏英明身边坐下,完全听不清他在说点什么,脑海里翻腾着接下来的描述:
“我坐在老师身边,鼻间闻着老师衣领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老师全然没有注意到我在凝视着他,而是继续指出我作品中的不足之处。他薄薄的嘴唇翕动着,我第一次失神了,只想着就这样直到永远吧。
我喜欢老师吗?那是肯定的。老师喜欢我吗?我不知道。但我愿意做他一辈子的学生,聆听他的教诲,怎么都不会厌烦你。
哎?老师大约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扭头看着我,我的心跳好像随着他的眼神停止了。
老师慢慢地靠近我、靠近我,他的手掌支撑在我的椅背上,我可以闻到他炽热的气息,我突然觉得很不对,虽然我很喜欢老师,但并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发展完全出户我的意料……”
夏英明点评了一番她的论文提纲,转头却发现她在发呆,于是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问道:“林碧珊同学,你在听吗?”
林碧珊浑身一跳,她仿佛才回过神来,呆呆地凝视着夏英明,随后发出一声尖叫,狠狠推开他就往门外跑去。
她刚好撞在正准备开门的系主任身上,还将他手里的几本期刊撞落在地。
“这位同学,你什么事这样惊慌啊?”
林碧珊紧紧抓着这个还有半年就要退休的老头的手,带着哭腔说道:“老师、老师救救我!夏老师想要侵犯我!”
3
“林碧珊同学,我再问你一遍,夏英明老师到底侵犯的是谁?不是你吗?”
院长的口气已经有点不耐,林碧珊感受到一旁辅导员的眼神愈发变得严厉,而幻听般的嗤笑也更为明显。
学校并非偏袒教师方,而是派了以文学院院长为首的调查小组。事发留在办公室的确实只有师生二人,但是让林碧珊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走进办公室之前,夏英明正通过视频为一个一年级研究生授课,此人就是蒋进。
开始指导毕业论文时,夏英明并没有及时关闭视频,因此两人之间的纠纷被蒋进全部录了下来,成为林碧珊诬陷老师的铁证。
林碧珊喉头滚动,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我产生了幻觉……但是夏老师并不清白,他侵犯了别的女生,我能感觉到!”
这次,身后的夏英明索性真正发出了嗤笑。而辅导员的眼神更是能杀死她。
“那么,他侵犯的女生是谁呢?你倒是说呀!”
夏英明太过有名,这件事轰动全校,校长在全体教职工大会上点名要求文学院院长尽快妥善处理,切勿让外校看笑话。这件事让院长十分焦躁,尤其在看过蒋进提供的视频之后,若非系主任求情,他本打算直接对林碧珊施以记过处分。
“是……是一朵小白莲!我感受得很清楚,小白莲文中提到的老师就是夏英明!她的的确确被老师侵犯,然后又被老师抛弃了!”
院长问道:“那么,你说的一朵小白莲又是谁呢?是她告诉你,她被夏老师侵犯吗?那她为什么自己不说?”
“小白莲是一本网络小说《痛苦乐园》的作者!她把亲身经历写成了小说,我能感受到,她说的就是夏老师!”
全场哗然,正副系主任越过院长交头接耳,夏英明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甚,辅导员忍不住起身大声呵斥道:“林碧珊!你给我闭嘴!不准再说了!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有了毛病?”
“不!”林碧珊同样站了起来,她直面夏英明,却在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压迫下禁不住移开视线,但她依旧朗声说道:“我没搞错!就是他!这不是第一次了,我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我就是能感受到真相!老师,请相信我,就是他!”
夏英明哈哈大笑,辅导员颜面尽失,他恨恨地瞪了眼林碧珊,也顾不上院系领导在场,索性开门就走。
在学校没有得到领导的支持,林碧珊擅自报了警。警方非常重视,为了调查取证,不仅查阅了《痛苦乐园》,同时还联系发文的网站,要求提供作者信息。但由于作者是匿名注册,并不是网站的签约作者,因此网站也不知道“一朵小白莲”的真实身份。
整个事件最终不了了之,但是林碧珊则背上了恶意中伤老师的恶名。不仅在学生中受人唾弃,还失去了梦寐以求的好工作。本来她已经与一家知名时尚杂志社签订了三方协议,就等毕业后正式入职,但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他类似的杂志社也对她亮起了红灯,投出的简历永远得不到回应,最后临近毕业,总算在一家二流期刊找到了编辑的工作,薪水自然低廉。
让她无法接受的是,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外婆的身上,若是外婆能现身说法,将她十三岁时发现郑敏骸骨的事情能够托盘而出,或许会再次引起警方的重视。
然而,外婆只是深沉地回到了一句:
“碧珊,记住,你永远不能告诉别人你有这种感应。否则别人会把你当作神经病,切记!”
直到她看到那本《谢尔顿综合症》的小说,本以为万事有了契机,却不料差点成为连环杀手的猎物。
“林小姐。”
罗立警官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世界,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夏英明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林碧珊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平静地答道:“那时候,我看了一本名叫《痛苦乐园》的小说,沈溺其中,因而产生了幻觉,给夏老师带来了许多困扰,真是对不起。”
听到《痛苦乐园》这四个字,唐加源的目光更加深邃,他紧紧地盯着林碧珊,意味深长,包含着期冀,又似乎充满着无奈。
“为什么一本小说就会让你产生幻觉呢?”罗警官似感到费解。
林碧珊张了张口,想起外婆的告诫,于是悻悻地回答:“那是因为我沉溺其中,这种事并不算是罕见吧?多少少女迷恋玛丽苏言情小说,我也不例外。”
话已至此,罗警官只能将问话继续转移到昨晚的杀人案,“好,那么我再问你一遍,昨天下午六点到七点,请问你在哪里?有谁可以作证?”
“我。”
不待林碧珊回应,黎璃在男友张遥的搀扶下缓步走进病房,她的头部同样受了伤,不过幸亏没有破相。
“昨天下午三点多,我和碧珊在桃源旅社聊天,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离开。我就是她的时间证人。”
黎璃的头部也受了伤,每说一句话都要用手抚着额头,身旁的张遥接下去说道:“我大约在晚上八点多接到电话,于是动身去云翔镇接他们回来。谁知道车开到镇口的古槐树之后,竟然被我发现了尸体。接下去的事,罗警官你应该都知道了。”
罗立警官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从林碧珊转向黎璃,最后落在张遥的身上,长年奋战在第一线的刑警对待事物的判断自有一种直觉,他扭头对带他进来的交通警说道:“抱歉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
交通警客套了几句,“我们只是负责处理事故,那个20年前的杀人犯恐怕还是需要你们来跟进呢。”
此时唐加源才想起,几个人发生车祸的地段尚处于云江区,本来车祸属于交通大队负责,但是赵小玫那令人震惊的遗言,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
可以说,蒋文晨是建国以来最为凶残的女子杀人犯,她出手狠辣、行事诡秘,当时警方布下天罗地网,还专门派人守在蒋文晨的娘家,甚至连蒋文晨兄长的工作单位也受到了监控。传闻蒋文晨出现在云翔镇之后,当地民警更是挨家挨户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病房的房门未关,有个同样警察模样的人伸手轻轻叩了叩门廊,他的身后站着一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妇女,身材高挑,面黄肌瘦,似乎终年吃不饱饭似的。她顶着一头染后褪色的乱发,冷冰冰的眼神刚好和正向门外张望的林碧珊对视。
这是一双冷漠、平淡、毫无感情的眼睛。
那个警察说道:“罗长官,我们已经对赵瑛女士采取活检,现在她想要再看一次赵小玫的遗体。”
原来她就是赵小玫的母亲。林碧珊心中抱着疑问,那么,这个脸上兼具苦相与凶相的女子,到底是不是杀人犯蒋文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