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对付完关陶陶,叶瑾初又被叶家老爷子叫去了。
这算是叶瑾初“第一次”见到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爷爷,实际上的外公。
老人表情严肃,并不面善,眉心有深深的悬针纹,可见他经常皱眉,加上他曾经执掌叶家,很可能是个性格急躁又独断专行的人。
叶倾霖看了她一眼,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我也看到了,既然你和关家的小子相处的不错,借着今日这么好的时机,你们的婚事就这么定了吧。”
他不说话倒还好,一开口就引起了叶瑾初的反感。
出于礼貌说几句话而已,怎么就相处不错了?
她这么一个大活人,连婚事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有意思吗?
叶瑾初眼色一沉,她刚刚觉得叶家的媳妇不好当,现在才知道叶家的女儿更不好当。
桃子见状,特地解释道:“主人,叶家虽然表面光鲜,但是最近亏损严重,面对资金链断裂的风险。如果不能及时攀上关家这棵大树,怕是撑不过这个秋天。”
怪不得这么急着想把她嫁给关陶陶,说白了都是钱的问题。
琵琶女弹得好,商人重利轻别离。
婚姻在他们眼里只是一种有力的商业工具,把两个集团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以谋求更大的利益。
亲情则显得无关紧要,仿佛一切都可以被富足奢华的生活所弥补。
真是可笑,想拿这些标榜着家族利益的枷锁来囚困她?做梦吧。
勾了勾嘴角,叶瑾初说道:“我不同意。”
叶倾霖眉心一皱,悬针纹的沟壑陷得更深。
附近的宾客们已经注意到他们对话中的火药味,开始小声地议论。
二婶在一旁说:“能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关家,是天大的福气!你说什么不同意?”
叶瑾初淡淡地重复:“别想了,我不同意。”
她可不会向封建残余势力低头,都8012年了,婚姻自由,凭什么要听他们指婚。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叶倾霖语气强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他眉间皱纹更深,“叶家不能有第二个任性的女儿。”
叶瑾初神情一震,骤然握紧了拳头。
第一个“任性的女儿”,指的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叶陌蓝了。
据她目前获得的信息,叶陌蓝十九岁那年撕毁父母给她定下的婚约后离家出走,不知所踪;七年后却凭空出现一般,托着残缺的病体回到叶家,把唯一的女儿交给大哥大嫂后,就撒手人寰。
历史为何总是如此相似,叶家人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前车之鉴吗?
这个叶家的老爷,以前对女儿那样,现在连外孙女也不放过,总是一次次犯同样的错误,不知反省,怪不得叶家混得快倒闭了。
叶瑾初并不是一个不能忍的人,但是听到叶倾霖这样提起她的母亲,哪怕她现在失去了记忆,心中依然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那个十月怀胎赋予她生命,又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英年早逝的女人,岂是他以一句“任性的女儿”就能盖棺定论的?!
暂且不管别人是怎么看的,他叶倾霖是叶陌蓝的亲生父亲,尚且对她如此评价,更何况其他人?
作为父亲,这是对一个已故女儿该有的态度吗?
任性,呵,看来他是没见识过什么叫任性。
叶倾霖大概从没想到,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成为了彻底激怒叶瑾初的导火索。
他亲手打开了铁笼的锁,放出了里面的洪水猛兽。
叶瑾初原本压抑着的对叶家的嫌恶之情,在这一瞬间悉数爆发出来。
“老匹夫,谁准你那样评价我母亲?!”怒上心头,叶瑾初语气冰冷。
听到叶瑾初的话,叶倾霖瞬间眉头紧锁,睁圆了眼睛怒视着她,本就不和善的面容显得更加凶恶,那表情活像贴在门上辟邪的钟馗。
见到叶瑾初这幅样子,二婶率先发话:“叶瑾初!这是你应该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二叔附和着:“初初,你不能因为母亲去世的早就缺少管教。”
叶瑾涟也不忘嘲讽:“就是,有娘生没娘养。”
叶倾霖用手杖敲了敲地板,厉声说道:
“叶瑾初,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是谁把你教成这样的!”
“叶陌蓝当年毁弃婚约离家出走,我们叶家丢了多大的脸!”
“身为她的女儿,你也要学她那么任性吗?”
“你既然姓叶,自然要为家族的利益考虑!更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
二婶附和道:“是啊,只要你嫁入关家,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你这丫头,怎么不理解爷爷的苦心?”
笑话,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在叶家人眼里,颜面真是天大的东西,利益则要优先于一切人权。
咄咄逼人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叶瑾初轻笑一声,伸手把鬓角的头发挽到耳后,然后抬起眼,直视这些豺狼虎豹。
她笑着开口,目光却是冰冷的:“说来说去,你们非要我嫁给关陶陶,不就是因为我是你们口中‘叶家的女儿’;你们现在能站在这里冠冕堂皇地对我颐指气使,不也是因为我是‘叶家的女儿’。”
叶瑾初锐利的目光扫过高高在上的叶倾霖和煽风点火的二叔一家。
“想当年,你们也是这样勒令我母亲去联姻的吧?”
她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她不属于这里。
这个乌烟瘴气的家族,不是她的家。
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衣冠禽兽,也不是她的家人。
那她是谁?她到底来自何方?
脑海中,那个模糊的梦境若隐若现。
古色古香的小院里,教女孩琴棋书画的慈祥老妇人。
家门前,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的少年。
这些场景的记忆碎片在她的脑海中闪过,陌生而熟悉,仿佛梦境里才是她最初的归宿。
“呵,只要前提不成立,一切假设都是无用。”
她微微垂下眼眸,再次睁眼时,坚定的目光无人能撼动。
“从现在开始,我叶瑾初和叶家断绝关系。从此以往,谁都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再把这个腐朽家族的教条和规则强加在我身上。”
这个对她来说毫无归属感的家庭,不待也罢。
叶倾霖为之一震。
这一幕,仿佛把他带回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同样年轻而决绝的女孩也曾站在他面前。
“爸,我意已决,如果您固执反对,那我只能和您断绝父女关系。”
“叶陌蓝!你出了这个门,就别想回来!”
——叶瑾初和叶陌蓝,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光有相似的面容,更是一样的固执,一样的决绝。
前一个已经过早凋零,这一个又能撑到何时?
这件事一直是叶倾霖心头的一根刺,每日每夜折磨着他。
这些年来,他不只一次幻想过,如果他当初阻止的任性的女儿——她不会离开,不会接触到那些疯子,是不是能避免后来悲剧的发生?
他必须阻止叶瑾初!
“胡闹!”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也把他自己从回忆拉回了现实。
在叶倾霖看来,把叶瑾初嫁给关陶陶,既能挽救岌岌可危的叶家,又能让她一辈子免于忧难,实在是两全之计。
但他从未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掌控和安排子女的人生。
叶瑾初神色自若,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怒火而退缩。
耳机中传来桃子的声音:“主人,户籍信息修改成功,资金变动成功。请主人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桃子一直在你身边。”
谢谢你,桃子。
有桃子这样强有力的后盾,她大可以顺心而为。
叶瑾初勾起嘴角:“不是胡闹,我说到做到。”
全场哗然。
嘈杂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如果仔细分辨,还是能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
“叶瑾初!”“初初!”这是叶瑾辰和林一心焦急的呼喊。
“这个死丫头!说什么鬼话!”二婶开始骂骂咧咧。
“养不熟的狼崽子!”连懦弱的二叔都要趁机落井下石。
宾客们更是议论纷纷。
只有叶瑾涟一言不发,她攥紧了衣角,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太好了,只要叶瑾初离开叶家,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叶家唯一的女儿!
苏家和关家目前都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到时候余家的联姻,肯定会选择她!
心中的算盘打好,叶瑾涟露出阴冷的笑容,准备看一场好戏。
关陶陶不知何时走到了附近,略带惋惜地说道:“瑾初,你即便是不愿嫁给我,也不需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吧?”
叶瑾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的事,关少还是不用操心了。”
关陶陶也不气恼,只是笑了笑。
女人心海底针啊,他遨游花海这么多年,自以为对女人的心思摸得足够透彻,如今还是看不懂眼前这个女人。
叶倾霖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再倔,离开了叶家也会无路可走,所以要用经济来源威胁她。
于是他沉声道:“你敢和叶家断绝关系,那你的股份一分也拿不到!”
叶瑾初掩嘴轻笑,语气和眼神一样的轻蔑:“你当我稀罕叶家的股份?”
就在刚才,桃子已经帮她把自己名下的股份悉数转给了哥哥叶瑾辰。
更何况桃子告诉她,这些年她通过黑客的技术赚取的钱财已经够用几辈子了,叶家那点产业,她真是一点都不稀罕。
活了七十三年,第一次有人敢用这么蔑视的语气跟他说话!叶倾霖气得鼻孔一开一合,捏紧手杖的手都绷起了青筋。
这个软硬不吃的丫头,干脆关在家里不让她逃跑!
“来人!把她给我带回去!”
“爷爷!”叶瑾辰急忙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