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穆云羽这古灵精怪丫头骑着灵山神驹,一路神行,卷起烟尘无数,撕风裂云,片刻工夫便来到了大姊穆云霓营地不远处一处高坡上。
只见坡长草深,三面茂林,鸟语花香,虫鸣竹翠,微风漾溪,间有四五小兽隐现。
一人一驴居高临下望着营寨查探。她小小年纪做事极谨慎,虽没有大姊穆云霓盖世神功,却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聪慧。穆家几个姊妹,她最灵慧,穆云霓武功最卓,穆云裳两者分不如阿姐和小妹,算是居中,亦称女中豪杰。至于穆云尘,包奴子,向来默默无闻,不引人重视。
穆云羽定睛望去,只见数千兵马围着一座大帐休整井然。她仔细分辨,认出是自家兵马,心生疑惑,攒眉动脑。
无怪穆野老说她古灵精怪,事事难以瞒她。脑筋稍转,便知大姐穆云霓定在此帐中。未来夫婿在不在帐中,倒说不准。一来,她素知大姐志向。铲除元雄奸党,报屠宗之仇,恢复宗门天下第一宗崇高地位。二来,没有大姐穆云霓坐阵。宗门中兵将无一人敢犯险攻城。当年护宗一战,宗门死了许多绝顶高手,仅剩寥寥,元气至今没有恢复,只靠家姐穆云霓一女流神功震慑元雄一党,方保十年安然无虞。没有穆云霓亲自率军讨伐,宗门中无一男儿敢启兵衅。
想到这些,穆云羽倒泛起愁来,一手揪起驴儿小白一只雪耳,贴耳问它:“小白,大姐在帐中,只是不知夫君在不?你说,咱们先去找大姐?还是不理她,只看夫君在不?若不在,便去找他。”
话刚说完,小白昂首欢鸣,四蹄撒开,一溜烟奔下长坡,直奔穆云霓大帐。
“你这坏蛋!快停下——”穆云羽气的大叫,可为时已晚,小白早似一道风掠入穆云霓帐中,合营竟无一人觉察。
驴儿小白亦十分调皮,甫入帐中,便俯下驴头,耷下驴耳,弓背挺腰,如根蓄劲弹簧,猛然将穆云羽砰地弹射出去。甩掉主人,小白摇头摆尾,如寻常驴子,好不欢鸣,转蹄蹿出帐,寻驳兽飞云玩耍去了。
穆云羽轻功颇佳,哇哇娇叫两声,半空中轻晃身形,翻个筋斗,稳稳立在大姊穆云霓面前。
“大姐。”穆云羽心虚地看着大姊穆云霓。
“小妹,你不在家好生呆着,来这做甚?”穆云霓脸上面具慢慢消解,一双眸子怒气腾腾盯着幺妹穆云羽。穆云霓极疼爱两个妹妹,但幺妹穆云羽生性顽劣,向不服管教。因怕她年纪小,便不许她独自游玩,怕她吃闷亏,有些闪失。奈何她从小野惯了,常常趁她闭关修炼时,跑出宗门,四处游逛,让她担心不已。故此,见她又不听话,跑出宗门,顿生怒气。
“我来找郎君。看他丑不丑。丑。我可不嫁!”穆云羽不知羞,理直气壮答对大姊,两手却背在身后,不知所措相互绞着。她谁也不怕,只怕大姊生气。生气起来,如火山爆发,敢射日月,天地震颤。
穆云霓听了,气火攻心,怒目圆睁,骂小妹道:“好不要脸!小小年纪,尚未及笄,便思春想嫁人了!我穆家怎么生出你这样不知羞的!阿妈泉下有知,还不羞掉脸皮!”
穆云羽听了亦不恼不羞,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负气小声咕哝道:“又不是我要嫁的。还不是大姊非要按祖宗家法要我们三个姊妹嫁一个男人。我还没见过他什么模样。丑,我可不嫁!二姐也不嫁!只大姐嫁他!日日被吓个半死!”
穆云霓被小妹一番话气乐了,啐道:“你这小花痴,他不丑。你既来了,便不要乱跑了。省阿姐操心。”
穆云羽翘嘴撒娇道:“大姐,你说不丑,我可不信。我偏要去看看才放心。”
穆云霓横眉冷眼斥道:“不可胡来!他已不知去向,你如何找他。好生陪我!”
“知道了。”穆云羽不情愿应道。
穆云霓听小妹如此说,方展露笑容,招手叫小妹入怀,慈爱道:“数月不见,又长高了,愈发出落了。”
穆云羽撅着嘴,偎依在大姊怀里,娇道:“再长,也不如大姐美若天仙。”
穆云霓听了宽心爱抚小妹,“阿姐福薄,小妹倒是福禄深厚。”说出这伤感话,怕引小妹伤怀,且有要紧事要问,便转化话题,问道:“阿姐问你,你如何得知宗门传人之事,何人与你说的?”
“云恪哥哥说的。前些日,我正在他那玩,二伯叫他去办差。回来他神秘兮兮,我便问他。他初时不肯说,我便缠他,他拗不住,方与我说了。我这才跟来。”穆云羽凡事从不瞒大姊,一五一十,前前后后皆说与穆云霓。
穆云霓听了,眸子里现出一层冰霜,稍现即逝,便不再问了,只问小妹在她闭关时武艺和功课可有认真修习。穆云羽一一答了。她很满意。知小妹灵慧勤谨,武艺和功课皆学得快,学得好。只是在她眼里,小妹于武道并无卓越天资,于计谋韬略倒是非他人能及。
姊妹二人正说着,帐外来报大风城城主霍可图浑图袒肉负荆,携子来降。穆云霓脸上瞬间覆上面具,对小妹道:“你且下去,阿姐有事。”又叮嘱:“不可再乱跑了。”
穆云羽求之不得,撇嘴哼唧一声便反身出帐。恰出帐,见一虬髯彪形大汉袒胸露背,背负一丛荆棘,神情颓丧步行往大帐来,身后一形貌与其神肖青年一步一趋跟在身后。便是浑图父子了。父子两旁分是左千候和莫肯尔火随行。
几人走的急,和穆云羽擦肩而过。穆云羽只瞅了几人一眼,便四下张望寻驴儿小白。只这顾盼生姿,恰落入一人眼帘,一见成痴。这人便是浑图独子霍可图苏格。
苏格除了乃妹,从未见过如此天香国色,一时竟痴了,步伐慢了许多。穆云羽四下张望,恰好看到苏格痴相,心下恶心,凶狠瞪他一眼。苏格虽亦才俊,但穆云羽早定姻缘,自不会把他放在眼里。苏格被她这一瞪,虚心慌神,恢复理智,急忙跟上乃父步子。
二人这一少女一少男这幕被左千候看到,他自然熟识穆云羽,亦知穆云羽命定嫁新任宗主。讶异她如何来此,哈哈一笑,向前长揖请安:“小小姐驾临,这是要去何处?”
穆云羽亦看到了他,便向前道:“左叔叔,好久不见。可不来这虚礼。我来见见夫君,左叔叔可知他现在何处?”
左千候道:“昨日尚在大风城里,今日便不知了。那大风城城主浑图或可知。小小姐可去问他。”
穆云羽听了眼睛一亮,边道:“谢谢左叔叔!”亦不寻驴儿小白了,转身飞跑向浑图。
浑图父子二人已然来到帐前,不待穆云霓召见。浑图便跪倒在帐前,口称罪仆,大声道:“罪仆霍可图浑图来降,还请圣奴尊主纳降,饶我阖城军民性命!”他声泪俱下,状极悲切,使人看了不能不动恻隐之心。话说完,见独子苏格驻立不动,木头人一样,气的用力一把将他拽倒,低声斥责:“还不跪下!?”
苏格听了,方醒悟过来,端端正正跪在乃父身后,不敢动弹。
“进来罢!”
穆云霓神音穿心,震慑霍可图浑图父子。二人不敢起身,战战兢兢,膝行进帐,莫肯尔火跟在身后,为他父子二人掀起帐帘。
三人进了帐,霍可图浑图父子跪在穆云霓面前丈余外低首不敢仰视穆云霓,等候发落,莫肯尔火跪在他二人身后抬首看着穆云霓脸上雪眸。
穆云霓俯首看着跪在地上的霍可图浑图,冷言道:“霍可图浑图,你好大胆子!觊觎风雷诀,囚困冷召男孤儿寡母,冷血寡德,毫无廉耻!这便罢了!我发书与你讨人,你不束手献人,消仇弭怨,反倒狂妄自大,轻启兵衅,胁迫兽奴,以恶兽杀人,致生灵涂炭!白白牺牲多少人命!你该万死!可知罪?!”
“罪仆知罪!罪仆知罪!罪仆听信小人谗言,一时糊涂,还请圣奴尊主宽宥!”浑图骇得心惊肉跳,惶恐俯首磕头告饶,声音抖得似根颤悠悠弹簧。
穆云霓冷哼,轻缓语气:“念你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负荆能改罪愆,我且饶你。你且与我将冷召男母女如何被你囚捕,又被何人所劫,一五一十与我如实说来。敢有丝毫隐瞒,我便杀你父子祭旗夺城。”
浑图听了,骇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连磕了几个头,颤颤巍巍抖声道:“罪仆不敢有任何欺瞒!”已然汗流浃背,便将如何囚捕冷召男母女,又被何人所救详细说了。自然撇去他暗算郑然不成之事,亦将苍鹰满都和他之间勾当隐去。他不敢说,怕穆云霓杀他,怕苍鹰满都害他爱女。他又说不敢断定救冷召男母女之人便是新任宗主,只是城门守将一名沙向彪的副领和他们一伙,已然在破城时身死。杀他的人便是自家胞弟,亦被杀了。身首分离,没个全尸。那一帮人斩杀无数兵将杀出城去,已向城南走了,想已走远了。
穆云霓听了,见浑图身后莫肯尔火颔首,知浑图所说不假,便对浑图道:“你说的,我自会查证。但有虚妄,定不饶你。你且回去,依旧做你的城主。可有一样,但凡宗门有事要你来办,不得推辞。你可听清了?入心了?”
浑图听了,好似重生,没想到,这穆云霓女中豪杰,如此爽快,不禁感激涕零,拜道:“谢圣奴尊主宽宥之恩!浑图此后生是宗门人,死是宗门鬼。便是小儿,亦愿身前效劳,甘做圣奴尊主犬马。”
莫肯尔火亦道:“老仆幼孙,亦愿效力身前。”
穆云霓见了,淡然道:“我不要你们的子孙在我身前效劳。但念你们忠心,叫你二人孙儿与左门主麾下效命罢。”
二人同声叩头:“谢圣奴尊主!”
只那苏格慢吞吞道:“小仆谢恩!”他心思里还想着穆云羽那天人容貌,一时走神了。
穆云霓冷眼撇了眼苏格,心中有些不快,甩袖叫他三人下去,“你们下去罢。我乏了。”
“喏!”
三人齐喏,莫肯尔火、苏格先后出帐,浑图跪在原处不动。
穆云霓问:“霍可图浑图,你还有何事?”
浑图再拜,道:“仆已备下酒肉粮草及若干金银,犒劳大军。请圣奴尊主示下。”
穆云霓笑道:“你如此忠谨,倒错怪你了。出帐去交与左门主去办罢。”
“喏!”浑图这才起身出了帐。
“还不进来!?”
浑图才出帐门,穆云霓气怒冷道。
“大姐,什么也瞒不过你!”
穆云羽笑嘻嘻进帐。适才她藏在帐外偷听帐中人论事,将郑然几人去向听了个大概,正寻思趁阿姐不备,便骑着驴儿去寻他们,没曾想,迟了一步,被阿姐发现,便硬着头皮嬉皮笑脸进来了。
“你个小花痴,还想去寻?”
“大姐不允,小妹不去。”穆云羽撇撇嘴,她心中早有主意,一会儿便瞅准机会避开阿姐去寻郑然及二姐等人。
穆云霓哼了一声,柔声道:“你去罢!阿姐不拦你!亦拦不住。只是你去,看看便回。正好看看你二姐,你们亦许久不见了。再看看冷召男母女是否与他们一起。你不认得冷姐姐,你问你二姐便是了。你回来阿姐有件大事要交与你,此事事关宗门稳固,不得耍性贪玩误了大计。你可明白了?”
穆云羽没想到阿姐竟许她去寻郑然几人,虽则只能去去便回,她亦十分高兴,兴奋点头答应。本来,她只想看看未来夫婿丑也不丑。在她心里,生怕嫁个丑男人。若嫁个丑八怪,那可生不如死。她亦不喜欢苏格那类络腮胡子的男人,这点苏格可是不知。
“去罢!落日前回风岭。”穆云霓摆手,促幺妹快去快回。
穆云羽似只欢快鸟儿,飞出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