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琬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连日辛苦,难得睡个懒觉,顿觉神清气爽。
她悠然踱步到院中,竟看到萧然一身麻衣正蹲在花圃之中修剪枝桠,不觉惊讶。
“十一,你在做什么?”
四下无人时,她还是更习惯叫他十一,彷佛又能回到前世两个人相濡以沫,不分彼此的时光。
萧然冲她一笑,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大剪子,“春日正盛,花圃中群芳争妍,我替她们修剪一下多余的枝叶。”
其实是不忍心唤醒她,却又不愿意离她太远,所以找个借口守在她院中罢了。
薛琬笑了起来,语气中很是骄傲,“也好,等将来年纪大了,不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大可买个农庄,自己当花匠!”
她对着大好的日头伸了个懒腰,“真是许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赌场是要夜里才开门的,司徒渺只在最后一场赌局出现。
若是此时就去同福赌场守着,那必定是要吃个闭门羹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睡个饱觉,养足了精神,再打那场硬仗。
毕竟千王司徒渺可不是泛泛之辈。
萧然见薛琬已经起来,便将工具都收好,“我给你蒸了南瓜饼,你先去洗漱,我这就去给你拿。”
技多不压身。
他自小走街串巷,为了生存自然什么事都学过,当个花匠简单,当个厨子也自然不成问题。
薛琬眼睛一亮,“南瓜饼!”
苏十一做的南瓜饼是她吃过的这世上最好吃的南瓜饼。
她初入千机司时,与同样是新人的苏十一成了搭档,在最初艰难黑暗的日子里,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相互取暖一起熬过去的。
千机司里都是千年的人精,对付他们两个陈王徇私安插进来的小人物,自然是一套套的,两个人没有少掉几层皮。
后来,他们辅佐的主上陈王登基,才算是真正地打了一场翻身仗。
无数个受伤受苦受委屈的寒夜,在她忍不住流泪哭泣的时候,苏十一总会变戏法似地递给她一个南瓜饼。
“这是我亲手做的,很好吃哦!”
这句话直白简单,却像是圣药,轻易治好她心上的伤。
活下来,熬过去,比什么都重要。
只可惜后来,陈王成了天下之主,她掌理千机司,必须要坐稳皇城。而他却因为能力出众不断被指派各种危险的任务,一年之中,竟鲜少有能够见面的机会。
景泰六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后,他们变成永别。
隔世重见,又能吃到想念了好些年的南瓜饼,薛琬心中百感交集。
萧然做的南瓜饼卖相不好,但味道却很扎实,还是熟悉的配方,仍是熟悉的味道。
薛琬大快朵颐,接连吃了好几块,还想再吃,却被萧然拦住。
他认真地说,“南瓜饼再好吃,毕竟是糯米做的,贪多伤胃。你若是喜欢吃,我以后常做给你就是了。”
薛琬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真的好吃嘛!”
她眼睛里闪耀着晶莹的光华,“是你说的,以后要常做给我吃,可不要食言哦!”
萧然哑然失笑,“我怎么会食言?”
薛琬道,“那就好。”
她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你也去歇个午觉,今晚我们可能要熬到天亮。”
慵懒的少女又舒展了一下腰肢,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司徒渺这个人有些特别。”
她顿了顿,“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美色,对钱财更是视若粪土,酒色财气,他一样不沾。唯独……”
萧然眼眸微垂,“我听说了,他这个人确实有些怪。他喜欢搜集眼罩,各式各样的眼罩,只要有他看上了的,不论花多少银两他都要得到。”
他微微又些迟疑,“所以,坊间有人怀疑,千王司徒渺是个瞎子……”
薛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发现你最近很有长进,连这么机密的事都被你打听出来了。”
她昨日才提的司徒渺,十一今日就对他了若指掌了,可见昨晚趁着她入睡之后,他没有少做功课。
这也同时说明,他私底下在街巷中埋下的势力开始起作用了,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耳目。
她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司徒渺才不是瞎子呢,他不过是想做出这样的假象,才好让大家觉得他天赋神力罢了。”
喜欢眼罩,纯属个人兴趣爱好,但由此却能让人对他的神秘产生敬畏,这才是司徒渺的高明。
她很需要争取到这个有力的援助。
萧然愣了愣,随即叹口气,“我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他顿了顿,“你既然知道他喜欢眼罩,想来也一定准备好了吧?”
薛琬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她又打了个哈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东风来临之前,我们还是先歇一觉再说。等天黑了再叫我!”
萧然望着少女纤弱却格外强大的背影一时又些怔忪,他心里暗叹,“她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这么地……”
彷佛是座无坚不摧的城墙,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她,除了……
陈王吗?
他的眼神微黯,但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清明。
夜幕很快就降临,薛琬和萧然并肩出门,仍是昨日风度翩翩的萧氏兄弟。
雀子巷的同福赌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还未到门口,遥遥地就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喝声。
薛琬前世也在赌场探听过情报,自然知道,这些赌棍们赌地眼红了,是什么话也说得出来的。
说话粗鄙不算什么,当庭宽衣解带躺地上撒泼的都有,总之,不堪入目四个字可以形容。
她对萧然说道,“司徒渺的房间在二楼左一,这会儿他还没有到。他一般会在最后一局时出现,压压场子。除非……”
萧然接着说道,“除非有人在同福赌场出千,并且手法高明到,寻常的伙计根本无法看穿技巧。”
他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等会儿要出千?”
可是,他并不会。
难道,她会?
薛琬朝着萧然笑笑,“倒是学过两手,但是不怎么行。”
她顿了顿,指着旁边马车上下来的人说,“但我们有骆真啊!”
萧然转脸一看,骆真从马车上蹦蹦跳跳下来,赶车的人居然是拓跋祐。
他笑了起来,“这回司徒渺可有得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