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入这南冥除了通关碟外还需得到“冥灵柱”的确认。几千年的灵气使得这里形成一道屏障,若是它不认可的,则统统排除在外。
南宫陌愁手持通关碟,张弛有度的放入与之契合的轮廓内。一道银芒越过,屏障显现,而另一头则是无穷海界。他脚下白靴越过,一刹那,南宫站在了另一头。万邬朝着李曲淮回眸一笑,缓缓而入。
李曲淮心中暗喜,面上倒未曾表现,将将走了个“吊儿郎当”步便被挡在了外头。他不疾不徐的又走了一次,惨的是,这一次被灵气搪在地上。许芊舫忙不急扶他,手指还没触到它便有了刺痛感。真真更不必细说,直直的睡倒在地上。可以肯定的是,屏障并不认可他们。
万邬想出来帮他们一回,哪知一碰它也被挡了回去。方才知晓,这一去就是个坑,坑的人有去无回。在他们的告别下,万邬循着南宫向海底深处潜去。原这人在海底是可以呼气亦或吸气的,万邬一路来看到许多不知名的小鱼还有会发光的长着许多触须的小东西。令人惧畏的是那庞大的鲨,那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大口,仿若要吞人似的。
“小心!”一支箭朝万邬的心口处飞来,南宫推开她,那箭却直戳戳的插在了他的臂上。
血似游丝,一缠一绕的在眼前扬起红丹蔻。
“大师兄!”万邬扯下身上的丝帕替他止住流血。南宫指了指下方长满海藻的地,示意她往下。万邬扛住南宫一个劲的朝下游,好在从前在宫里是有练过的,并没有耗多大力气。
“嗖――”的一声,一支箭又朝他们射来。万邬耳翼微颤,手法娴熟的回转,两只纤长的指轻松捏住了箭头。细看一番,这哪里是箭,分明是被海水侵蚀到变形的巨型鱼骨。
南宫眼神变得奇怪,几乎同时一道光亮闪过他漆黑的眼眸。
唇是好看的弧度,“是它,它就在我们后面。”南宫指着万邬身后振振有词。万邬一颤,朝后面望去。除了面前少年手中仙诀的光亮,其他的,当真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南宫一跃而起,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护住了万邬,“小心。”冷淡的,温热的千年眼神回望。这一刻,万邬的头在不听使唤。
鲲是没有形体的,它可以在任何的时空里来回穿梭,包括不可预知的未来。
――爱是什么?一道声音划破了海的辽阔、水的静谧,直达耳膜。南宫被鲲击中,直直睡倒在海藻丛里。万邬还来不及多想,便被困在了礁石上。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了她的喉咙。
闯入南冥的神,你能否告诉我答案――
万邬捏诀,五指间射出银针。只听得一声冷笑,万邬想要吸气更加困难。不知从何冒起一股意念,万邬不经思量,“那你可知神不老不死,不伤不灭?”她的眼底有戾气,额间彼岸花泛开。压住它的力量霎时松开,四周又是寂静一片。
万邬从礁石上落下,抚住那有手印的脖颈。忖着,敌人在暗我在明,不容得有一丝差错。手指上刮出了血痕,万邬灵光一闪,咬开一个口,凑在南宫的唇上。心底默念:“大师兄对不住了,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南宫身子一震,口里喷出污血。
哈哈――
它笑了,多么阴暗!万邬扶住南宫,心头一阵刺痛,无法呼吸的痛。
爱是相爱又相杀――
“你到底想怎样。”万邬冷静道,这血救不了南宫也肯定是没有毒的,南宫中毒,定是被鲲耍了花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面前出现了那年画桥上的情景,一双眸子在面具下熠熠生辉。眸子的主人似在找寻什么,神情却落寞。
还记得它吗――
“他到底是谁?”万邬心口又是一阵刺痛,她用真气压住些许却仍在发作。
我带你去――
三万年前,南国。
独孤漠是这强盛南国的帝王,四海八荒尽拥麾下。大漠送来了一批舞女,因战胜一直未了的边疆蛮夷,甚是欢喜,于是设宴。舞女舞姿妖娆,从他第一眼看到了子夕起,注定一眼万年。而后的几年里,他们相依相伴、知心知底。奈何啊,最后竟因子夕是蛮夷之国派来的奸细,在整个南国歌舞升平之际蛮夷攻城,杀尽皇宫所有。子夕和独孤漠没能守到最后,是子夕负了独孤漠。
两万年前,北国。
暮雅是西域为了求和送去和亲的,在入关时恰逢盲人书生李洁。如他的名字一样,一身洁净,一尘不染。暮雅如父汗的愿嫁给了当朝太子,太子却不爱她。她对宫墙外的李洁念念不忘,相思入骨。每至上元节时,他们总会在关外相聚,一饮各自在上一年冬至时埋下的桃花酿。梨花飘飞,美好如佳期。
好景不长,他们的私情被太子发现。太子自然不能杀暮雅,只能挥刀砍了李洁泄愤。李洁死了,暮雅的心也死了。太子登基,以皇后不忠为由而废后。
一万年前,熹朝。
白娉婷是一介民女,因着过人的才华被诏进宫。是那年第一场初雪,玉门将军手持冷剑朝他而来。白娉婷心生情愫,却难诉情肠。冷面君无意,热血妾有情。
过人的才华总是会引来他人的注目,她众多的追求者中,不乏高洁君子。太子登基之日,册封她为本朝第一个女丞相,并许配给玉门。这段金玉良缘,总被世人津津乐道。
战事纷扰,玉门被派去大漠。最后的最后,敌军攻城。她以为再也等不到啊玉,跃下城楼。弥留之际,是玉门一跃抱住她,被乱箭射死。玉门最后才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
故事到这里也就完了――
鲲叹息了一声。
万邬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子夕是她,暮雅是她,白娉婷也是她。三生三世,她负了他三生三世。
也许你还不知道,他在忘川等了你三千年。他为了看你一眼愿意化作一缕冤魂不散,只为等你来。他等来了清风,却没等来你。那双眼睛,是忘川最后的留恋。喝下孟婆汤的那一刻,他便成了南宫陌愁――
万邬一时语塞,跪倒在地上,一旁是等了她三生三世的陌愁。
“我到底在做什么……”万邬悲愤道。她不能辜负李曲淮,也不能忘了世世爱她甚至为她而死的南宫陌愁。她扬起手来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却被鲲制止。
这也不难,你可以忘了他们――
“我……”
我帮你――
“不要!”般若显现,一掌打开要抽离万邬记忆的鲲。
万邬拿出三千,一阵狂射,“无论是谁我都不要忘记,那样我会万箭穿心。”鲲被射中几箭,吃痛的消失在海里。
万邬昏厥。
“万邬。”
她醒来时,只看到无边际的黑暗,有光的地方是面前南宫的面容。南宫蹙眉,有几分忧容。三世的幕幕映在脑海,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这个人,爱了她三世,等了她世世。
“暮殊……”曼珠沙华心心念念,望眼欲穿的人近在眼前却近不得半分。南宫幻出荧光,点点爬升中似夏夜萤火虫的幽绿。万邬缓缓起身,刚想说什么,般若却立在跟前。般若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南宫既已喝下那忘川之水,有岂还记得那三世之候,无非是庸人自扰。万邬想。她持三千,怔怔的在原地出神。
“我其实不想你跟着我冒险。”南宫倏尔说道。他的千年眼神想必不丝一苟,荧光中看不真切。
“我自不会冒险,跟在大师兄身后。”
“鲲以成魔,岂是你我之辈能敌?你尚未学得蜀山之功,就跟我们下山,起初我是怀疑过的。但现在看来你你却与其他弟子有不同之处,但我也说不清道不明。”
万邬讶然,南宫从不废这么多口舌,可以说是一字千金。
“但大师兄,我们下一步该怎样做。”她巧妙的转移,不时地看了他一眼。
“去龙宫,救龙王。”他轻描淡写而过。
龙宫。
殿上依旧繁华如往昔,只是已不见当年掌权之人。万邬踏着碎步子,如果她能感应到鲲那便更好了。南宫手提蓖钦,踱步而来。白衣之下飘渺意境,只欠那步步生莲。
灯火通明,周围空荡道可以听到呼吸的回音。她细看这四周早已没有应有的虾兵蟹将,仍然风平浪静。
“嗖嗖――”几声,又是不能名状的力量在暗箱操作。南宫揽过万邬在身后,蓖钦未开鞘,在如细雨的骨箭中刀光剑影。剑的冷光打散了水母的荧辉。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南宫护住了她。她该如何报答他,才算是不负他。她攥紧他的衣袖,忘川旁他的等待又再次浮现。
“独孤漠是你、李洁是你、玉门是你,原来都是你。”万邬默念。
怎么办,你又负了他――
鲲阴阳怪气的说道,不时冷笑。它的声音只入的了万邬的耳,却进不了南宫的耳。
“啊―――”她嘶吼。头部传来的剧痛已经让她无法思量,万邬倒在地上,拼命捂住耳朵。骨箭停歇,南宫按住将近打滚的她。
“邬,你清醒一点!”那如冰泉冷塞的声音,凝上了灼热的焦急。
她额上彼岸花乍现,一道耀眼红光从海底边界扫过。她扭曲的身子像泄气一样,平直的躺在地上。南宫抱起她,擦去她额上冷汗。届时,般若已站在一旁,一声哀叹。
她说:“原来命运真的无法抗拒,哪怕是欲逆天改命。”
“她到底怎么了?”南宫蹙着矫曳眉头,抱她的力道未感卸下。
“只是中了梦魇,待我一看。”般若伸出如葱白的手指,从万邬额间一抹,彼岸花的光才暗下些。万邬一口污血啐在地上,渐渐有了些许意识。
“暮殊,是你吗?”曼珠沙华声音如银线般华柔,纤纤玉手捧住他的脸。南宫一震,却纹丝不动。她看到他嘴角有血丝,必是受了伤。本清澈的眸子霎时暗红,她站起来,朝着深不可见的海水看去,“出来吧,旧友。”
是你!?――
只见一位身着玄服,三千发丝划过瘦肩的女子款步而来。
“她是鲲。”般若细声说。
鲲手持羽扇,斜瞟着曼珠沙华,“天界第一神女,我们又见面了,你还是天然一段风骚。”
神女?南宫倒退一步,万邬为何会比一般弟子道行高,原是因着这般。他曾以为她是天地间幻化的灵,却未曾想她竟是神。彼岸花神……
“遥想三万年前,你不过是我坐下的一个小小执事宫娥。如今却敢在此兴风作浪,你当本神是摆设?”曼珠沙华莞尔一笑,越发显得诡谲。
鲲拉着裙踞,大步而来。黑色绣花靴踏响了地板,她凑近曼珠沙华白皙的耳廓,“可是花神你忘了,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宫娥了。”她衣肘处寒光乍现,一寸刀刃刺进曼珠沙华的胸口。
鲲脸上露出细褶子,握着的刀柄倏尔落在地上。她目中惊恐,倒退三分。曼珠沙华那一寸刀伤,于刀刃落地时一齐愈合。
鲲冷笑着,“我竟没能想到,你原是没心的!”她跌坐在地上,玄色衣袍散开似盛开的墨花。曼珠沙华逼近,掂起她的下巴,凤眼微眄,“知错否?”有那么一刹,鲲竟怕了,曼珠沙华杀人不眨眼,简直暴殄天物。血气凝过曼珠沙华指尖,一道寒芒凝聚。鲲瞪大双眼,仿佛在等待亡命的判折子。当是时,一把破蒲扇横空出世般的掸开了曼珠沙华刚要下手的指。
鲲邪魅一笑,转眼之间化为虚无。
“这厮的,又逃向了何处?”般若暗暗嗔怪,为曼珠沙华言不平。那扔扇子的人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曼珠沙华额上红光散尽,眼底戾气褪去一如初见。红色彼岸花化为朱砂痣,又是一躯凡人身。
万邬匀匀坐在地上,扶住脑仁,看了一眼后面的南宫陌愁。他以被般若施法置于沉睡中,他所见的都被仙诀消尽。她沉吟,“是那个她。”般若在她一旁坐下,沉默不语。遥想几万年前世世凡人,如今只欠一个机会便可重回仙界。只是这世的因因果果都会随风而散,如果是这样,那她宁可就此沉没。
鲲的本性并不坏,她汲取日月精华含光而生,也是世间少有的灵物。而她的心若被她人得到会长生不老。
岸边李曲淮点起篝火,许芊舫托腮凝视。真真还未醒来,正合她意,省去了一个累赘也再不用多费口舌。只是总缺了什么,李曲淮不似从前,变得少言寡语了。篝火映照他俊美容颜,黑靴上覆着灰尘略缺修边幅。
“很久没回家了吧?深鹍。”许芊舫冷不丁来了一句。而这一句却不偏不倚的击中他乱如麻思绪。李曲淮看向她抱膝的洁净如白纸的手,她的紫色裙踞泛旧色许是这几月的奔波褪去了它。许芊舫偏下头去够他的眼眸,“你干什么,发什么呆?”
李曲淮瞬即收回,对着火光,“对,我是很久没回家了。”
“七年了,你还是没有告诉我你的家在何处。”许芊舫叹气。深鹍来自何处她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天赋异禀。也好像除了这个,她也什么都不能知道了。
“那我能不能告诉你,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促狭道。
许芊舫踢他一脚,李曲淮手里的树枝拨乱了篝火。许芊舫像儿时一样捏住他的一只耳朵,“叫你再乱讲……”李曲淮痛的直叫,连连求饶。才到一半时,许芊舫忽而想到什么,顿住。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后缩去,她不能再和儿时一般了!
李曲淮揉着耳朵,不断的抱怨,“你看看你、看看你,哪家公子会看上你这母夜叉。”许芊舫睡倒在沙滩上,眼前是泛着光亮的星空。流星划过夜空,疾速的快要消失在天空的尽头。许芊舫闭上眼睛,在这片夜空下许下了她认为这一生最有意义的愿。
鲲隐匿在暗处,踪迹不可寻。万邬心急如焚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南宫醒来后仍是不肯多费一句口舌。只是端然的立于一隅,爽籁发而清风生,遗世而独立。
万邬觉得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找到龙王,定不得横冲直撞。鲲有万年修为,与物齐岁。鲲既曾是曼珠沙华坐下一个小宫娥,断然不敢贸然前来讨伐。万邬不知觉间摸到了衣袋内的镇魂卦,惊喜一阵。她快速拿出,一捏诀间,红线引向。
“还是这宝贝用的顺手。”她暗喜道。
南宫陌愁云淡风轻的走过,手持蓖钦剑,上面的穗子却纹丝不动。万邬甚至怀疑他是没有腿的。
“走。”他依旧冷若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