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从睡梦中醒来时，房间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只有晾在阳台上的衣服，证明昨晚有人回来过，房间里很干净，甚至让郭小小怀疑，难道医生昨晚上一晚都没睡，在打扫卫生、洗衣服？
从楼上下来，来到一楼的诊室，诊室里已经迎来了一天中的，最为忙乱的时段。
郭小小没有见过，原来一直以为冷清的诊室，也有着这般热闹。医生一个人忙进忙出，白色的身影在几个房间内，来回的穿梭着。
正在郭小小愣神间，一名护士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郭小小一惊，这个人是？
女人从郭小小旁边经过时，无意中瞟了郭小小一眼，眼神中有着一种轻微的厌恶。厌恶，对，郭小小确定自己不会看错。
“去把这个病人的液体换上！”女人手上拿着瓶输液瓶，递向郭小小。
“我吗？”郭小小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还有谁？记住手不能碰到这里。”说着女人指了指瓶口的棉球。
“可…这是谁的呢？”郭小小疑惑的接过输液瓶。
“你自己不会看吗？不会问吗？”女人不满的翻了翻白眼，便走进了配置室。
郭小小拿着输液瓶认命的走进输液大厅，医生正跟其中一位病人交谈着，见郭小小走进来，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
郭小小喊了声输液瓶上的名字，其中一个病人抬起头看了过来：“是我的！”郭小小连忙走了过去，把即将输完的瓶子换了下来。
拿着空瓶子，走出来，郭小小不知该去哪里。
“听说你正在读本科？是成人教育还是自学考试？”见郭小小不答，女人接着说道：“医疗这一行可不是那么好干的。”女人打量了一下郭小小：“何况像你这种什么经验也没有的。”说着女人又疑惑的问道：“对了，你怎么会选择医学的呢？医学多难呀？随便干哪个行业，都比这个强！”
郭小小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只得开口敷衍道：“我…医学不是挺好的吗？很多人都喜欢，我也一样！”
女人奇怪的看了眼郭小小，看了看郭小小手上的输液瓶，指了指另一个小房间里的几个桶：“你去看看这些该放在什么地方！”
“哦！”郭小小连忙答应了，走了进去，在看了桶里装的东西后，郭小小把瓶子扔进其中的一个大桶中。
“来！你过来！”女人在外面喊道。
郭小小连忙走了出来：“我等一下就走了，这些输液的就都交给你了，你好好看着。输完液，把针拔了，东西分开，扔进医疗垃圾箱。不要当垃圾扔出去了，过几天会有人来收！处置室每天早上都要消毒，然后做好记录，省得检查的时候忙乱。垃圾处理的时间和重量、种类也得登记，这几个本子都在那里！”女人指了指其中一个文件柜：“你没有护理证就不要往上面签字，先空着，等每天早上我来了签字！”说着脱下工作服，交到郭小小手上，冲医生喊道：“余医生，我先走了啊！我那还有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医生闻言连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刘姐，麻烦你还是给说和说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男医生抬手推了推眼睛。
“嗨！小两口又吵架了不是？行！回头我帮你说和说和，不过，你可别再气人家了！像什么样子，整天吵吵闹闹的！”说着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包，往门外走去。
“那谢谢你！”医生连忙感激道。
“没事！”女人走到门口，骑上一辆电瓶车，很快便消失在街道的人流中。
早晨的阳光原本还有些刺眼，此时却变的阴沉沉的，看起来又要下雪了，空气中夹着一丝丝寒意，不过在这个拥挤的城市里，这些都无伤大雅。
都市的生活，只能让人心情浮躁，所以这小小的寒意，显然已经在快节奏的生活中，被悄然抵消。
医生坐在诊室里，拿着笔在写些什么，不时的抬头看上几眼电脑。
输液室里面除了电视的声音外，还不时的夹有几阵咳嗽。
是啊！郭小小站在门口也不觉得打了个喷嚏，缩了缩脖子，赶紧走了进去。
街道上虽不时的有人走过，却没再有人走进诊所。这让郭小小觉得自己可能是什么不祥之物，连身边的人都一一离自己而去，何况是其他人。那么医生为什么要收留自己呢？这个问题很奇怪，也许只有医生自己知道！
郭小小在几间房间来回走动着，不时的寻找着，可以干的工作，每找到那么一件，心里还是有那么几分高兴的。
文件柜里除了一些登记本，还有一些门诊病历，当然还有一些医学书籍。郭小小走上前去，随手抽出一本，拿在手上，心思却飘出去很远…
“医生！拔针！”输液厅里有人喊话。
郭小小连忙丢下书本，跑了过去，生怕医生赶在她的前面。
走进输液厅却又想起，好像忘记拿什么东西。一转身，跟医生撞了个满怀。
“先给关了，给，棉签！”医生扶住了郭小小，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余医生，这是你们这里新来的小护士呀？”有人开始询问。
“是啊！刚来！不熟悉业务，还得各位多多担待！”余医生浅笑。
“呵呵，你女朋友呢？余医生，好长一段时间都没看见她了，有情况呀？”
“没！她就是工作挺忙的！”余医生连忙开口否认。
郭小小侧拿着棉签，小心翼翼的走到那人面前，先撕开输液贴，又小心的按在针柄上，拔出针头，病人还在跟医生说话，郭小小长长的松了口气。医生一眼瞟过来，走回诊室，恰在此时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郭小小取下输液瓶，拿在手上走向医疗垃圾桶，一面回头打量刚刚走进来的那人。
果然一会，医生在诊室里叫了起来：“那个谁？”
郭小小连忙跑了过去：“医生，我叫郭小小！”
“你去把这些药取过来！”医生说着把一张处方递了过来。
郭小小连忙接在手里，快步走进药房，看着处方上的几样药，大脑一阵空白，只好又走了回来。
“医生，这是什么字？”郭小小指了指处方上的字。
医生却已经站起身来，自己拿着处方走进了药房，不一会儿手上提着个袋子，走了出来。把药递到病人手上，收了钱，把病人送走后，方回过头来，看向郭小小。随手扔过来一摞处方：“多看看！认不出来的可以问我！”
医生连忙接在手上，转身便要离开，却不料被医生叫住，医生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就坐在那吧！没事的时候可以看看书！每天晚上关门前打扫卫生，开灯消毒！把各种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有缺少的药品，开好单子，提前补齐。每天检查急救药品的品种、日期，虽然不一定用的上，当然我也不希望用的上，但一定得准备好！上面也会检查！刚进来的药品，在电脑上入库，每卖出去一种药品，要及时出库！”
郭小小瞪眼听着，一头雾水。
“以前这个工作都有人在做，现在就交给你吧！”医生抬眼看了下郭小小。
“医生，你为什么收留我？”郭小小突然开口问道。
医生笑了笑，往椅子上一倒：“你同学说明天过来看你！其实不想告诉你的，但觉得还是跟你讲一声的好！”
郭小小突然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低下头去，再抬头时，眼中多了几分怒气：“医生为什么跟他提起我在你这里？”
医生垂了下双眼，再抬眼时，眼中多了几分犹豫：“怎么了？跟你同学关系不好吗？”
“那倒不是！”郭小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
医生坐在对面皱了皱眉头，郭小小接着问道：“医生为什么还没有结婚？”
“怎么了？有谁规定我一定得结婚吗？”医生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郭小小。
“医生想必也不年轻了吧？总拖着不结婚，是对女方的伤害！”郭小小振振有词。
医生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输液室里又传来的病人的呼唤，郭小小连忙起身走了过去。
再转回来时，办公桌前已经放了两份早餐。
“怎么去那么久？有什么事吗？”余医生低头吃着饭，一面抬头打量郭小小。
“没什么，有个病人说输液胳膊痛，让我帮她揉一揉！”郭小小无耐的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胳膊。
余医生听了强忍着笑问道：“你给她揉了？”
“揉了呀！老太太那么大年纪了，我也不好拒绝！”郭小小说着撅着嘴，坐到了对面打开袋子，狼吞虎咽起来。
“你没把速度调慢点？”医生说着擦了擦嘴：“本来用的都有加热器，只需要速度调慢点就行。若是还不能缓解，可以搭条热毛巾。”说着医生抬眼看了看郭小小：“你还真特别！”
正吃饭的郭小小被这句话噎了个正着，脸上一红，放下筷子：“我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医生连忙摇了下头，从旁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什么不对！对了，你下午帮我看一会，我出去有点事。”
“什么事？很重要吗？”郭小小不解的问道，心中惴惴不安，自己一个人恐怕不行吧！万一来人了怎么办？
“哦！没什么，你看一会，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医生说着低下头去不再说话。郭小小怔了怔，低下头去继续吃饭，一面在心里担心不已。
“医生！”输液室里再次传来病人的呼唤，郭小小正准备站起身来，医生已经站了起来，抬手示意郭小小坐下继续吃饭，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躺在小房间休息的余医生，郭小小悄悄的走了过去，此时整个诊室的病人都走光了，近午时分，诊室里便只剩下郭小小和余医生大眼瞪小眼。
见没什么事，余医生便去了这间单独的检查室休息了。其实郭小小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问赵无炎什么时候来，虽然刚开始有些抗拒，现在却又满怀期待，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正准备走开，不想医生却已睁开了双眼。猛然之下见到没戴眼镜的余医生，郭小小吓了一跳，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眼，有着高度近视特有的呆滞，当然也有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
“有什么事吗？”医生从床头的柜子上拿过眼睛，戴了上去。
“没…没什么！”郭小小很是局促：“我脚步很轻呀！你怎么醒了？”郭小小挤出一丝微笑。
“可能长时间精神紧张！”医生说着从床上下来，从门后取过衣服，重新穿到身上。
“你不再睡会吗？”郭小小连忙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手机：“时间还早，你可以再补个觉！”
医生抬眼随意的瞟了眼郭小小手中的手机，走向卫生间：“在接诊室里多看看书，别没事盯着我。”
郭小小脸上又是一红，没想到还是被医生发现了，但认真工作的人最有魅力了，不是吗？郭小小就是禁不住盯着医生看，看他的一举一动，幻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像他这样。
郭小小轻快的走回到接诊室，从桌子上拿起书，看着那些自己懂的或是不懂的内容。
“有病人吗？”眼前一暗，医生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
“没有！”郭小小看了眼医生：“这真无聊，医生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余医生奇怪的打量了一下郭小小，搓了搓手，看向外面的街道：“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业！”说着站起身来，从抽屉里拿出手机和钥匙什么的，冲坐在对面的郭小小说道：“你看一会，我出去了，有人来，让他先等会，等不及，让他明天来。”
“哦！”郭小小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然后便注视着医生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外，消失在街道上熙攘的人群中。
这小街道还挺热闹的，郭小小禁不住心中暗叹。一面探头打量着，也是！都是外来务工人员，来的来，走的走，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匆忙。
等郭小小刚回过神把注意力集中到书本上时，诊室的门被推开了。
郭小小顺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个中年大叔正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有什么事吗？”郭小小连忙问道。
“废话！来诊所不是看病的能干什么？”中年男子说话很重，似乎带着余怒。
“那你进来等一会吧！我给医生打电话！”郭小小忍了忍，站起身来，把人往诊室里让。
“不用！你就拿点药给我！嗓子疼！”说着男子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给！”
“这！”郭小小一时手足无措：“我不知道拿什么药！你等一会，我给医生打电话，他马上就回来！”
“你个小丫头，开着诊室不知开什么药？拿盒西瓜霜，快点！”男子再次不耐烦的把钱递了过来。
郭小小一脸的为难，连忙跑出诊室：“你先坐一下，我去趟卫生间马上就来！”说着连忙跑进卫生间门口，拨通了医生的电话，待问明价钱后，刚高高兴兴的跑回来，病人去看着药架上的黄连上清丸问什么价，要拿一盒。郭小小顿时傻眼了，只好又跑到厕所前去打电话。
等把病人送出诊室，郭小小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医生恰好也回来了，郭小小真心的露出一丝微笑。
“病人走了？”医生走了进来。
“走了！”郭小小跟在医生的身后，进了药房。医生打量了一下药架，皱了皱眉头，不发一言，走回了诊室。
“怎么了？”郭小小不解的问道：“你好像看起来不开心！”
“以后不要让病人自己进药房！”医生抬眼看了下郭小小。
“怎么了？药丢了吗？怎么办？要报警吗？”郭小小一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用！几块钱的药，值得报警吗？以后小心点就是了！”医生叹了口气。
“哦！本来我为卖掉两盒药正开心呢？这样看来不但不挣钱还赔了！”说着郭小小无精打采的坐了下来。
医生轻声一叹，抬手招了招郭小小，从电脑上打开一个程序：“你看一般的药物在这个系统里可以查到库存、价钱和有效日期，还有一些特殊的药没有标价，这电脑上也没有。”
“那怎么办？”郭小小看向医生，一脸虚心受教的表情。
医生轻声一笑：“你…”
“怎么了？”郭小小认真的看着医生。
“你坐回去吧！”医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郭小小连忙走了回去，坐了下来。
“你打算一直跟我在这干下去？”医生看上去很犹豫。
郭小小连忙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只要医生不赶我走，我就一直在这干下去！”
医生抬手挠了挠额角，再次轻叹一声：“我还没结婚！”
“医生你是要赶我走吗？”郭小小心中一痛，人已经站了起来。
“别急！别急！你先坐下！我没有要赶你走！”医生抬手示意郭小小坐下：“我也是从外地来的，跟你一样，混一碗饭不容易。如果这个诊室由我们夫妻两人干，不但少了一份工资支出，而且其他开支也少了不少，就算倾囊相授也没什么问题。你首先不是这个行业的，还有我们的关系也挺尴尬。当然你也可以学习，但这需要很长时间，你得有这个毅力和决心。你先别急，听我说完。”医生抬手再次示意郭小小安静：“我收留你，确实是希望诊室的业务能好一些，也有一些同情。”
“但是医生你现在后悔了？”郭小小眼眶已经红了起来。
“不是！我可能高估了我自己！”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是个男人！”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这么坦诚！”郭小小一行清泪缓缓流了下来，一抬手猛的拉开自己的拉链：“你不就是想这样吗？可以！行啊！不管怎样都是个死！那就死好了！”
医生连忙站起身来，抓住郭小小的双手，推到一边，把已经拉开的拉链重新拉了上去：“别这样！真的别这样！我是人不是神！”
“那要不，我住这里行吗？！”郭小小含泪看着医生：“你就当收留一条狗，可怜可怜我行吗？”
余医生看着郭小小，心里五味杂陈，他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能也打了某种不可告人的想法，但在此时，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丝的不忍。这个社会原本便很现实，自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也许还有一定的价值也说不定。至少自己这里确实是缺人手，而且这样几乎不要钱的员工也不是很好找，但是就是没有证件，当然这也不是个问题。想着医生点了点头，再抬头时却说道：“你还住楼上吧！”说着扭过头去，不再看向郭小小。
郭小小楞在原地，呆呆的，不知道医生这是什么意思。但终归能留下来，郭小小还是觉得很高兴的。
“那医生，你有什么活要我帮你干吗？”郭小小站到医生旁边小心的问道。
“你去看看中药，有需要晾晒的，拿到后面晒一下。”医生指了指中药药柜。
“医生你是中医吗？”郭小小连忙答应下来，往药柜方向走去。
“不是！有其他医生每周二周五会过来坐诊！”余医生说着便双眼盯向电脑，电脑上不时的传来QQ消息提示的声音。
“医生，这些都需要拿出去吗？”郭小小拿着自己手上的一样中药，向医生问道。
医生伸手从抽屉里抓起几粒中药，在手上捻了捻：“嗯！拿去晒吧！凡是这种含有糖分的，比较容易吸水受潮的，都拿到后面晒晒。”
“好的！”郭小小连忙端了，打开后面的小门，把中药放到后面廊台下，冬天的阳光虽然总是感觉冷冷的，但在正午时分，那种温度还是足以让人觉得有种春天般的温暖。
这样从药柜里找出几样，在郭小小看来可能有些潮湿的中药，放在廊台下晒着。直起腰来，郭小小长长的舒了口气，不在医生面前，有着一种难以言表的轻松，可这种轻松是不正当的，偷偷摸摸的，带着某种作贼心虚的愧疚，郭小小很快走了回来。
有人站在诊室里，跟医生在说着什么，看起来两人很是相熟。郭小小悄悄的躲到旁边的房间，拿起一本医学书，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因为有了强大的欲望，和逼不得已的理由，郭小小读的很认真，这让郭小小觉得，就算是上大学那会，自己也没有这样的用功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