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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下)

韩氏兄妹扭打到筋疲力竭,双双瘫倒在山坡上。康秦曾试着劝阻他们,但除了一句苍白的“不要再打了”,他再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此刻,气喘吁吁的福生望着天边的一朵云出神,他喃喃道:“韩晓鹊,康秦和我,你只能选择一个。今天,要么他死,要么我亡。”

闻言,晓鹊霍地一下站起,低头瞪着福生,“韩福生,你卑鄙。”

福生起身直视着妹妹的双眼,“看来你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哥哥,对不对?”晓鹊把头别到一边,不愿看他。他指着康秦的脑袋,冲妹妹的侧脸说:“他父亲可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呐!”

“但他是无辜的。”

“我们的父母不是无辜的?”

晓鹊没有回答。两人沉默了好久。福生又接着往坑中填土,这一次,晓鹊没有阻拦。等到土没过康秦的小腹,晓鹊再也抑制不住悲伤,蹲下来抱着膝盖哭泣。

康秦怯怯地说:“晓鹊,对不起……我……”

晓鹊突然扑上去,哽咽着七手八脚地往坑里填土。很快,土没过康秦的胸,盖过肩膀又到了脖子,地表重归平整。康秦的头颅仿佛一具制作精良的标本,就那么孤零零地遗弃在山坡上,显得滑稽、怪异、又可怕。福生撂下铁锹,紧紧搂住面色苍白的妹妹,说:“好了好了,不哭了,噢?一切都过去了。起来吧,我们该走了。”晓鹊终于止住眼泪,扶着哥哥站起来。福生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竹筒,拔掉塞子,俯身朝康秦的脸缓缓倾斜。

“哥。”晓鹊抵住他的手臂制止他。

“怎么?”

“这是什么?”

“蜜糖水。”

深入骨髓的恐惧在晓鹊脸上一掠而过,“哥,他已经必死无疑了,我们就不要再这样折磨他了吧。”

福生扭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妹妹。妹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但他毫不在意,笑道:“好吧,就看在他曾是你的小情人的份儿上。”

……

这里不是地狱,福生没有骗我。意识有所恢复的康秦这样想。陌生的世界空气潮湿,弥漫着松脂的香气。整个人仿佛漂浮在清冽的风中。似睡非睡的感觉不太好受,但至少,没有烦恼。啪!脸颊火辣辣的疼,像是撕开了一条口子,人间的尘埃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身体于是堕下去,堕下去,之前的一切感觉都变得更加真实,真实得可怕。这里不是地狱,不是地狱,我的罪已赎。

“哎,醒醒。”

醒醒。醒醒。被窝里好温暖,姐姐的头发好香。只要睁开眼睛,就又是一个清晨。清晨最初的景象永远是姐姐的笑脸。于是,朝阳成了朝阳,蓝天成了蓝天。

“快醒醒呀!”

他醒了,等待他的是黑夜。星星很少,明月倚靠着乌云。山风吹来,刺骨的冷。晓鹊一脸的焦急。

“晓鹊?”康秦坐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把你挖出来。”

“你哥他……”

“他睡得可死了。村子里、山里,都有蛮人。我们到外面避避吧。走!”晓鹊说着牵起康秦的手。

康秦把她拉住,“外面可能更加危险。”

“蛮人只顾搜东西,不会去村外的野地。信我,走!”

两人于是来到先前溜回村的山缝。他们穿过山缝下山后,沿着山脚朝远离大江的方向跑。寂静的黑夜中,他们只能听到蓬蒿间小虫的振翅声和自己干涩的呼吸声。

“站住!”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已经被三个彪形大汉包围。他们正是蛮人的斥候。他们捆住两个孩子的手脚,然后把两个孩子扛到肩上。两个孩子自是奋力挣扎,当然也毫无用处。他们回到村子,径直进入大寨。

康秦从没有进过大寨,一直充满了好奇。被放下后,他偷眼环视四周。大寨内部的原貌应是空荡荡的,唯有最深处设置了庄严的灵台,灵台上三方简约古朴的牌位。而此刻,大寨中有十多个衣衫不整的蛮人,他们的脸因过度兴奋而扭曲。大寨的一边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一丝不挂、伤痕累累的躯体。远远的,看不清她们的脸。她们应是死了。还有几个活着的,正被蛮人钳在胯下,气若游丝。

“宋婶,珍姐,杏儿……”晓鹊喃喃道。

一直端坐在灵台上的那个蛮人衣着整洁,和善地笑着。他拿起中间的一方牌位,走过来,蹲下,打量着两个孩子。他就是副将巴雅尔。

一个蛮人大声说:“这两个小儿倒真是俊俏。巴雅尔,你就在等这等货色吧。”

四下里一阵怪笑。

巴雅尔则十分平静,他对康秦说:“你不像这里人。你今年几岁?”

“十一。”

“十一。”他把牌位举到康秦面前,“上面写了什么?”

“镇国大元帅郑麒荣之位。”

“你知道这个人吗?”

“知道。”

巴雅尔点点头,自言自语,“不错,白白胖胖的——来人。”

“嗨。”

“连夜把这男孩送回国,明天一早呈送给太后,说是我孝敬的。”

“是。”

应声的蛮人来把康秦扔到肩上,朝外走去。晓鹊呼喊着他的名字,来不及思考这一别是否是永别。双脚被捆的晓鹊试着跳着追逐康秦,不慎跌倒在地,绝望地哭泣。等到那个蛮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康秦的喊声在黑暗中远去,巴雅尔扶起晓鹊,用手掌轻轻拭去她两颊的泪水。

“不要哭嘛。你的康秦跟着我们皇太后,享不尽荣华富贵,你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当然了,你要是想见他,也不是不可能嘛。”

晓鹊止住了眼泪,用刀子般的眼神剜巴雅尔的眉心,而后者只是轻松地一笑,“先陪叔叔说说话,好不好?”他玩弄着手中的牌位,“郑麒荣,鼎鼎大名啊。他是这里人吗?”晓鹊仍保持着先前的神态,整个人宛若一团静止的火焰。巴雅尔笑着点点头,“看来不是。我知道,你们天朝人都把他当作守护神,所以随处可见他的牌位。”说着,他把手中的牌位向后一抛,牌位“当啷”一声砸在灵台上。巴雅尔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笑容,“我倒要看看他今天保不保护得了你。”说着,他一把扯过晓鹊,贪婪地吮吸她的脖子。晓鹊的叫嚷被四下里的叫好声掩盖。

就在这时,巴雅尔脑海中灵光一现,便松开了晓鹊,任由她蜷缩在地上哭泣。

“来人。“

“嗨!”

巴雅尔用下巴指指地上的晓鹊,“去把她的脸蛋给我弄得干干净净的。”

“是。”晓鹊被来者带走。

巴雅尔说:“弟兄们,玩儿够了吗?”一语落点,寨中的每一个蛮人飞速起身,整饬装容,同时列队。他们站如青松,神情肃穆,与眨眼工夫前判若两人。

“时刻待命!”

“来人。”巴雅尔说。

“嗨。”

“物资清点如何?”

“清点完毕。缴获……”

“好了,”巴雅尔抬手打断他,“不用报了。传令部队整装待命。”

“是!”

巴雅尔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带着十几个蛮兵出了寨,只见队伍的集结已临近尾声。许多蛮兵肩上扛着大麻袋,牵着寥寥几头牲畜的蛮兵站在队尾。晓鹊被带到巴雅尔面前,巴雅尔蹲下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俨然是对待一个成年人。

“要想见到康秦,接下来,听我的话。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巴雅尔竖起三指,“我发誓,说到做到。”说完,他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她麻木不仁。

巴雅尔朗声道:“向北进发,与大军会合。”

被带出大寨后,康秦一直在哭闹,时而叫姐姐,时而叫晓鹊。他上了一艘小船。他的声音被淹没在黑暗中,被裹挟在浪花里,变得十分细微,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他蜷缩在船尾沉沉睡去。

“末将前来复命。”巴雅尔跪在军帐下。

元帅说:“起来吧。巴雅尔,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物资都被藏在隐蔽处,很是难找。”巴雅尔说着呈上清单,元帅浏览一番,放在案上,“嗯,不错。巴雅尔,又是功劳一件。”

“犬马之劳,何足嘉奖。不知末将晚归,是否耽误了行军?”

“哦,没有。东面地形复杂,斥候还在查探。”

“元帅何必枯等,不妨看看末将为您准备的小礼物。”

“哦?呈上来。”

巴雅尔拍拍手,他的手下把表现温顺的晓鹊带进军帐,“元帅,此女是末将在村中偶遇。她仰慕元帅的威名,自愿常伴您左右,服侍起居,扫洒庭院。”

有那么一瞬,元帅为晓鹊的相貌而动容,但渐渐的,阴云悄悄爬上了他的脸。

“不知元帅可否赏脸笑纳?”巴雅尔躬身道。

“报——”一精干蛮兵闯入军帐,“我军距锦南一线天八百里,地形图正在赶制。一线天外四百里发现可疑猎户,疑似敌军斥候。”

元帅眉头紧锁,脸颊却焕发出红光。他绕过帅案来到巴雅尔面前,伸手按着后者的肩,“巴雅尔啊,看来我没有白器重你。这个姑娘,可人的很呐!呵呵。这样,为了对得起你们二位的一片诚心,本帅要明媒正娶!”

巴雅尔忙说:“谢元帅!”

元帅笑道:“你现在赶紧让府里送一批红布来,本帅即日成亲!”

这时,那位老儒拍案而起,“牧仁,你胡闹!”

元帅,也就是牧仁,拱手道:“郭渠先生有何见教?”

“大战之际,主帅成亲。简直荒谬绝伦。”

“先生此言,晚辈不明。办一办喜事不是可以振奋士气?”

“哪个要你振奋士气?我们的任务是隐秘疾进!”

牧仁笑道:“何必隐秘,正好吓吓锦南的黄毛小儿。至于行军,缓一二日,无大碍。”

“牧仁!你怎么一夜之间变得如此愚蠢!误了先王的天下霸业,你负责得起吗!”

“先生言重了,区区婚事而已。”

“哼!”郭渠先生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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