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耶律津却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的妻子问他在为何事困扰，他说：“后天就是列王会，大王还没有送来请柬。”
妻子说：“这只是第四次。连续十几次不召列王也是常事。”
耶律津说：“那是无战事的年月。如今，大王却是召了一帮文官每日密谈。大王此举，定是听信了王渊那个汉人的妖言。汉人只知奸计，有何能为？长此下去，疏远列王，必至内乱。非得除……”
咚咚咚。门被敲响。
“谁？”耶律津慌问。
“老爷，哈森求见。”
“哈森？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不见！”
“老爷，哈森将军说有军中要事。”
这时妻子也给他递眼色，于是他说：“带他到我书房去吧。”
耶律津于是穿衣下地。书房中，风尘仆仆的哈森见了耶律津，说：“将军，末将刚刚从前线回来。打扰了您，万望见谅。”
耶律津说：“如果是军中的事，直接告诉大王就好了。”
哈森说：“大王毕竟不是耶律休哥的父亲啊！”
“你什么意思？”
“大军出征以来，公子身为先锋大将，屡建奇功。”
“那又如何？”
“最近的战事，公子遭到夜袭，紧接着被困，牧仁元帅未曾支援一兵一卒。公子但凭骁勇，溃围而出，且斩杀甚众，这才建功。”
“我怎么听说元帅出兵了？”
“是出兵了，那是在公子逃回中军，敌军迫至营前，元帅才出兵。敌人人马不多，包围公子已是倾巢出动。如若元帅即时出击，与公子里应外合，必可尽得敌军阵地，不会像如今相持不下，难以推进。”
“夜袭事出突然，犬子不及求援。再说不能独当一面，他还当什么先锋？更何况即使战死，又有什么？”
“公子遇袭时，营中起火，元帅与他相距不过二十里，怎会不知？且及时出击确实是绝佳战机，元帅有什么理由错过呢？”
耶律津说：“起火又怎样？没摸清状况，大军怎可轻动。”
哈森说：“如果元帅是其他人，还可以这样解释。但那是牧仁啊。您难道忘了当年是谁非要处置您的两员爱将？白狼渡一役您又失手杀了谁的儿子？”
“够了！”耶律津喝道，“你到底想怎样？”
“不，不怎样。巴雅尔将军念及公子的救命之恩，担心公子的安危，派哈森前来知会您，到底该怎样，当然由您决定。小人告辞。”
清晨，海兰珠、朝鲁及宫中大小从事盛装守候在城外。他们等了不多时，便看见索龙修独自骑着马从远方奔来。在进宫途中，索龙修问海兰珠：“王爷近况如何？”
海兰珠说：“本也不是什么重伤，只是受了惊吓，神智更加不清楚了，至今还没恢复。”
“这件事，责任都在宁楚格，我已经说她了。往后照管王爷你更要费心了。我代宁楚格向你致歉。”
“折煞妾身了。小事而已，您不必埋怨娘娘，以免宫中不和。”
“宫中不和，早已是路人皆知的事。太后想废王后的消息不知怎的走漏了出去。真不知道查日泰会作何反应。唉——”
海兰珠抚了抚他的手臂，“大王不必过虑，会好起来的。”
索龙修在海兰珠与朝鲁的陪同下进了阿狮兰的卧房。正躺在床上的阿狮兰见索龙修进门，登时呜咽着蜷缩到墙角。索龙修每走近他一步，他都会更接近崩溃的边缘。海兰珠见状，上前安抚阿狮兰道：“这是哥哥呀，哥哥来看你了。”阿狮兰有所平缓，但索龙修还是无法靠近他，于是站在原地，说：“阿狮兰，你本可以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今天不幸成了这个样子，要怪我治家无方。你好好休养吧，再不会有人伤害你。”说完，他转身出门。海兰珠追上来，说：“大王远来劳顿，用过茶再走吧。”
索龙修于是随海兰珠来到一僻静的偏房。热茶呈上，房里只剩下索龙修与海兰珠两人。海兰珠见索龙修始终愁眉不展，劝慰道：“人们知道大王亲自出面，不会再非议了。”
索龙修说:“那又如何？太后的话已经传了出去，王后心存芥蒂，早晚有一天还是要出麻烦的。”
“太后见您那么宠爱王后，会有所改变的。”
索龙修颓然摇摇头，“宁楚格恨我家里所有人。他父亲的死是一场误会，我家里人都很痛心，她怎么就不能理解……”
海兰珠又抚了抚他的手臂，“您再耐心一点，王后娘娘会回心转意的。您若实在郁闷，就常来走走。妾身……”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索龙修一把揽过海兰珠拥她入怀，犹如秋风扫落叶。两人恣意缠绵一阵，索龙修突然慌张地放开她，说：“海兰珠，我……”
海兰珠说：“大王不必如此，妾身本来就是服侍您的。”
两人再一次相拥，这次毛手毛脚地扯着对方的衣服。两人倒在桌上，茶具尽数推落到地上发出一阵脆响。门外的仆役听到动静也猜得几分，但谁敢多言？各自悄悄遁去。
此时的宁楚格正独自弹着琴。婢女终于等到她一曲奏毕，连忙跑上前，说：“娘娘，哈森将军求见。”
“哈森？哪个哈森？”
“巴雅尔将军的手下。”
“他来找我做什么。不见。”
“他说又找到宾塔将军的一些遗物。”
“什么？快叫他进来。”
须臾，哈森立在门下向宁楚格行礼。宁楚格问：“你说你有什么？”
“宾塔将军的扳指。想是当日将军出战时未曾佩戴，故而遗漏。”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个翠绿色的扳指，“这本是将军的贴身之物，娘娘睹物思人，切莫过哀。”
当婢女将扳指送到宁楚格面前，她大惊失色，“真的是姑父的扳指。他到底怎么了？”
“什么，什么怎么了？”
“听你言辞，他已过世。”
“宾塔将军壮烈牺牲，人尽皆知啊。”
宁楚格闻言，顿时脸色煞白，“牺牲？什么时候？”
“就在两个月前，我军刚刚渡江。您过真不知么？哦，想是大王怕您过哀伤身才瞒着您。”
宁楚格闻言，早已泪如雨下，“怎么会，怎么会……”
哈森又说：“唉，可惜了宾塔将军正值壮年。说来也有些意外，出征前日宾塔将军与牧仁元帅发生了几句口角，结果第二天将军出战之时元帅未曾派兵支援，想稍给将军点苦头吃。谁知将军竟至阵亡。搞成这个局面，谁也不想看到。大王也是心痛万分。”
“牧仁。他真的可以仗着大王的宠信胡作非为吗？“
哈森长叹道：“唉，牧仁战功卓著，大王不宠信他又能如何？只可惜了宾塔将军，向来爱兵如子，宽厚恭谨。许多士卒哀思不已，甚至随之而去……”哈森说着拭了拭眼角，“娘娘，东西既然已经送到，小人也该告辞了。您节哀。”
宁楚格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早已泪湿前襟。
索龙修在海兰珠的怀中醒来，已是日过晌午。他慌慌张张地给自己穿好衣服，夺门而去。海兰珠在后面喊：“大王，用过午膳再走吧。”他跨马狂奔，到达王宫时已然大汗淋漓。国师费扬古显然已经待他许久。
“大王，前线最新战况。我军推进至一线天外五十里处于敌军激战。现敌军固守险要，我军难以再进。”
“还有五十里，何其慢也。他还在修路？”
“路已经修完了，从上岸处直抵现在的扎营处。只是……”
“只是什么？”
“牧仁元帅分兵四万屯田。”
“屯田？”
“正是。据说最近的战事因分兵屯田而兵力不足以致失利。”
“这个牧仁，怎么在关键时期糊涂起来。”
费扬古说：“牧仁元帅身在前线，或许更了解情况。西北一带荒无人烟，元帅孤军深入，得失难料。似乎不若修路屯田，乃是长久之计。这样更易牵制锦南兵力，效果未必不及突袭。”
若有所思的索龙修顾自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