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兴阁中的将近一百个日夜里,她又何尝不是心怀愧疚地接受他一点一滴的好,拼了命地压抑心中不断滋生的感动?
与他走到今天兵戎相见这一步,她从未后悔过,也谁都不怪,至于心中的愧疚和对他的亏欠,便用自己这条命来偿还吧!
即便仍有隐隐无适,可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再多的念想也不过是家国天下的大义中渺小的奢望。
既是奢望,便不要妄图去实现吧……
灵芸郡与朝澜大朝两军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十多天,朝澜大军将城池团团包围,却碍于六王爷的性命不敢轻易攻打。
城内一座小小的佛堂内,一位容貌绝美的红衫女子双手合十地跪在佛像前。佛目低眉,慈悲而怜悯地望着诸苦的世人,赵龙樱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神圣的佛像金身,却不知该祈求些什么。
灵芸毕竟是小国,又刚刚吃了败仗,若没有六王爷这个护身符在恐怕早已沦为一片焦土。赵郡王一直在要挟朝澜大军退兵,否则便当众杀掉王裴之,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
她到底该希望朝澜退兵,放王裴之回朝,保全灵芸国,还是该希望朝澜攻入城墙,父王杀掉王裴之为哥哥报仇?
佛不语……
不久一个近身护卫急匆匆地跑进来,抱拳:“启禀公主,朝澜派人前来暗中营救永定王,天牢此时正打得不可开交!”
赵龙樱拂袖而起,眸光凛然。
当她赶到天牢的时候,王裴之已经在几个人的保护下,从最中心关押的要犯的牢房打到了牢门口附近。
上百个训练有素的士兵竟然拦不住区区几个人!赵龙樱威势十足地喊道:“住手!”
打斗停止她才看清楚,前来营救原来的不过三人!其中一个衣着落拓,将一把银针使得出神入化!另一个风度翩翩,长剑之下,几无敌手!最后一个一脸冷肃,仅仅虎目一瞪,便将众多士兵的气势吓退了大半!
赵龙樱略过其他人,视线直接对上王裴之,冷笑:“真想不到,堂堂朝澜大朝营救六王爷这样身份的人物,居然只派来几个江湖上的小混混,看来皇帝对自己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那位衣衫褴破旧的江湖侠客待要反驳,却被王裴之抬手制止。他不顾三人的阻拦,只身走近士兵环绕的赵龙樱,在她面前不足一尺处停住脚步。
“你这样孤身犯险,是以为我不敢杀你么?”赵龙樱夺了护卫手中的剑,抵在王裴之项间。
三位江湖侠客刀剑银针蓄势待发!一众士兵亦提刀以待,整个牢房一片肃杀之气!
“我之所以等这十几日,是有原因的。”王裴之望着她美丽却又清瘦的脸徐徐道。
赵龙樱秀眉微蹙。
“我提出要来灵芸之时,皇兄便觉不妥,提前吩咐易丞相安排好了应对之策,”王裴之轻笑,“当然也包括我被抓。”
就在此时,牢外传来无边的厮杀声,赵龙樱心下一震,由几个江湖侠客来保护王裴之,同时引开一部分的注意,外面大军已经攻破了城池!
就在她稍稍分神之际,衣衫破旧的侠客身形一动,已经闪身上前夺了她手中的剑!
赵龙樱身子向后一跌,就要摔倒,王裴之箭步上前揽住了她下跌之势,却被她一把狠狠推开:“滚!”
衣衫破旧的侠客显然没想到六王爷与这个女人之间竟然还有感情纠葛!十分自觉地扔了剑站到一边,将空间给二人让了出来。
“我之所以等这十几日,是有原因的,”王裴之默了默才道,“你可还记得我们的半年之约?”
赵龙樱愣了愣。
“你答应过只要半年之内我没有休了你,便从此不再提报仇之事。”他又靠近一步,深深地望着她星子般的眸,“忘掉仇恨吧,也放过你自己。”
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赵龙樱边哭边笑,瞪着他:“王裴之!我从来都没有这样地恨过一个人!”
王裴之捡起地上的剑,放到赵龙樱葱白的玉手中,柔声:“若你真的做不到,那便动手吧。”
玉手握得毫无血色,赵龙樱嗤笑,曾经妖媚的面容上淌满泪滴:“动手?你以为我还动得了手吗?”
王裴之微怔。
“我计谋筹绝,机关算尽,可你最后还是让我爱上了你!”赵龙樱几近嘶吼。
多少次帐内独处她有机会杀掉他?多少次茶水饭菜她有机会下毒?可他背后的两道伤疤那么刺目!嘘寒问暖神情那样坦诚!她拼命地告诉自己留着他的狗命只是为了复国的大计,拼命地让自己的心变冷变硬!可他的一句“半年之约”还是在一瞬间击碎了她所有的防御!
“我说过,就算杀不了,也绝对爱不上,”赵龙樱抬剑,自嘲地笑道,“可我……最终还是输了,一败涂地。”
冰冷的剑锋吻上雪白的脖颈,赵龙樱美丽的眸中一如新婚那夜的决然!
随着王裴之声嘶力竭的一声“不要!”金属撞击的声音清脆地响起在牢房里。
衣衫破旧的侠客直接一记手刀砍昏了赵龙樱,一把丢进了王裴之怀中:“磨叽什么,还不赶紧抱走!”
王裴之:“……”
后记
朝澜都城的百姓再一次通宵达旦地庆贺灵芸战役的平定,赵郡王以谋反之罪就地处决,灵芸郡从里到外大换血,完完全全变成了朝澜大朝的国土,平芸大将军也在易丞相的安排下平安归来,唯一的遗憾便是王妃没能一起回来。
尘兴阁青石铺就的小路上,王裴之远远地望着院中的一株梅树出神。
那日他第一次踏入尘兴阁,她便是站在那株梅树下,身影孤单,神情哀伤。
“我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我杀不了你,可我也绝对不会跟你走。”
“那我便一直等着你,一直寻着你,直到你放下仇恨,可以安心爱我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