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们在黑暗中坐了许久，只是静静地坐着，呼吸平稳，细水长流，像亲人一般。她想起她小时候去公园玩，常常看到长椅上坐在一起的老人，他们或许不会再相互依偎在一起，但满是褶皱的手紧握着手，不管聊的是什么，长的、短的，琐碎的、连贯的，愁人的、开心的……都是家常，他们有家，心围绕着家转，老来清闲的一刻也放不下的那种浓厚的牵挂。或许是陈年普洱的味道吧。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懂这样的味道的，但很多时候，当坐在他旁边，分明就是这样一种情怀一样的感觉，用心感受，用力想象。
对，感觉，就是一种怎么也说不清楚的东西。让他们心之所向坐在一起却沉默；让他们心有余悸却甜蜜；让他们心有暗涌却止于礼，让他们欢喜，让他们悲伤，让他们相望后归于心中，不能如意，不能如烟，更不能如风，只能如荼。
她是跟着他慢慢爱上喝茶的，尽管这仅是他第三次带她去茶馆。她跟自己强调说，这绝对不是爱屋及乌，只是他们之间有太多地巧合，恰巧她也会对喝茶着迷，恰巧她也爱普洱，恰巧她喜欢的他也喜欢。他们确实有太多相似的地方，所以会熟悉得像亲人，刚认识时还只是一见如故，如今却是越来越深了，是感情，伴随着感觉沉淀而成的感情，日渐浓郁。虽然天也是越来越冷，就要到深冬了啊，但是他总能有各种办法让她温暖。
这一天，她在他朋友的茶馆里跟着茶艺师学茶艺，为了跟她们一样，她也穿上了茶服，茶服是一件薄薄的棉袄和一件单裙，对她来说显然不足以御寒，冷风还一直从茶馆的花窗口猛地灌进来，反正就是一点也不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没过多久她就冷得瑟瑟发抖，鼻子通红，他假装去拿后备箱的摄像机说要给她拍照留作纪念，实则又去拿了那件自己在部队里大冬天夜里穿来御寒的大棉袄，他捧着它快步走向她，结果她却是一手拿着茶一手拿着茶壶假装没有看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嘴巴已经撅起来，趁旁边的茶艺师还没看到先是白了他一眼，然后又赶紧冲他使眼色，心里肯定是熊猫式的一股恼火在炽烈燃烧——妈的!不是说过不要了吗？那么老土，还拿出来，尴尬!丢脸!烦躁!
而他在旁边捧着大棉袄侯了许久，看她依旧没有想要停下手上的事情，走出来哪怕是跟他讲几句话的意思，眼睛忽而黯淡下来，然后离开时带着满身丧气，就连看到他背影的人心里也伤得不轻，但更多的是心酸。他心里想，珊珊终归还是个孩子，唉，然后又嘿嘿地笑了，自嘲式的洒脱大概都写满了作为一个男人的不易，他只好把大棉袄又重新放回到后备箱里，拿起相机走回去给她拍照，侧面，后面，正面，一张，两张，三张……是她，还是她，都是她，就像他的心一样，只是他的心好像没有快门那么快，能够及时地捕捉他喜欢的瞬间，但没有关系，相机能让他更好地看清她的每一个角度，每一个细节，而拍照的过程能够让他更认真，更缓慢，更深入地去探索她在他心里走过的历程。他看着她笑，自己也忍不住在一旁嘿嘿地偷笑，傻熊猫，别感冒了就行。
后来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还会走过去到门口给她提高跟鞋，就差把她抱起来直接帮她穿上去了。
谢谢。
从她开始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个给她提高跟鞋的男人，当然，这也是她的第一双高跟鞋，她不是很会穿，走得很小心，而她的脚是每走一步受苦也总是在担心会一个不小心踩空摔倒或者走得不好看，但他走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她低头看脚的次数一次比一次少了，因为他会不知觉地扶着她，很轻，就像小孩子刚学步要走，父亲在旁边护着搀扶一会儿然后又放开那样，她的安全感和自信就是来自他这样的点点滴滴，还有温暖。他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这个不丑了吧？
嗯，还行吧。
好的，那我的boss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我差不多又要回去上课学习了吧。
再等会儿吧。
不能迟到啊，要一视同仁啊，老师!下节课学完茶道就到香道了，我可想学这个了。
那……好吧。你慢点。
她直接把高跟鞋脱下来，拎着高跟鞋就小跑过去。
茶馆的老板娘邀请他坐下来喝茶，他们是多年的茶友了，熟知彼此的为人，但从不过问各自的私生活。
但这一次他朋友也忍不住聊起阑珊来，那是你朋友?
茶馆老板娘气质优雅从容，是个极其平和的女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但中气十足。
他憨厚地笑了笑，上我国学课的一个学生，一直想学茶艺香道，就带她过来了。
你总是喜欢成人之美的，更何况是美人之美呢。
是啊，确实美的，比较特别的一个学生吧。
气质很特别，在人群中很出众，第一眼就让人过目不忘，有点王菲那样的感觉。
她的气质适合喝茶，刚好她也喜欢喝，下次有机会你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聊聊。
这当然好呀。今晚你们留我这里吃饭吧。
谢谢啦，不过我们还有别的事情，下次吧。
那好吧。
因为今天天转冷了，他记得她说过她最喜欢在起风的冬天里吃滚烫的火锅，他早已计划好这天晚上带她去上次的那家餐馆吃火锅，心里一直惦记着，这次一定要去得早，点一份分量很足的大虾，一次吃个够，还想教她用嘴巴咬开虾怎么吃虾肉，留下一整只虾壳，摆出好看的形状来。
你说爱要怎么表达呢？不是将情书塞书包然后一起放学偷着牵手拥抱的年纪，也不能够像公园长椅上的老夫妻围绕着经营了大半辈子的家庭携手长谈，尽管千层叠嶂，但本质总是一样的，最没法欺瞒的，终究还是眼神。
他曾直接地问她，你喜欢我吗？
你说呢？
喜欢。
你那么肯定?
因为珊珊的眼里流露着丰富的情感。
是感情还是情感?
因为感情而多愁善感的情绪。
放在眼里就好了。
“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还有善良，他们眼里流露出来的一模一样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