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的小孩,又是断断续续偷听来的,自己还没搞明白呢,又哪里能说的清楚。这下,可苦了板凳了,别说对方是什么人家了,光是那栗子县,他就一直没搞明白。
好在他头脑机灵,想着,说亲这种事儿,一般都是长辈做,杨家没有长辈,就只能靠几个姐姐。杨三花大着肚子,自己不会随便出门,崔时园作为姐夫,也是不好插手这类事情的,想来想去,便把调查的重点放到了另外两个姐姐身上,尤其是总往崔家跑的杨二花。
经过一番暗中调查,板凳便发现杨二花的邻居,孙秦氏有些可疑。虽说邻里街坊的,走动走动也是正常,但这孙秦氏,似乎太过热情,一天能跑上好几回,恨不得长在人家家里。且这段时间,孙秦氏家里几乎每天都有一个年轻小子上门,朝来暮去,就跟上工似的。
这事儿不光是板凳注意到了,就连童家大嫂也注意到了,私下里找孙秦氏试探过一二回,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回家那么一盘算,第二日,便匆匆忙忙的回了趟娘家。
而杨五花这头,二花三花到底也没催着她做决定,她们没提,她也乐得装聋作哑。每天早早的出了门,时而去桃叶渡吹吹风儿,时而满大街遛遛狗,再不然,就女扮男装去小茶馆里,喝喝茶,听听说书的,小日子倒也逍遥自在。只是,杨五花就一身男装,只能轮换着穿,是以,时常忽男忽女的。
茶馆里人多口杂,什么人都有,杨五花虽然没有长得倾国倾城,但也是细皮嫩肉,模样清秀,再加上之前被宋理认出来过,现在的她,非常小心,出了门还特地抹上锅底灰,给自己美黑,连带俩耳朵都没放过,想着,涂黑了,兴许也就看不清耳洞了。
这日,杨五花遛完狗儿,回了铺子,把烟花墨花安放到铺子里头,正想关门去听书,还没来得及出门,便来了两个女子。一位年纪大些,做妇人打扮,另一位则年纪小些,约莫也就十几岁的样子。
“两位,可是来买东西的?”好不容易来了客人,杨五花哪里还顾得上出门,自然是热情招呼。
“你就是这家铺子的活计?”
杨五花刚要张口应答,那小姑娘便抢先开了口,朝那妇人问道:“二嫂,不是说没请伙计吗,都是那丫头自己守铺子的,这是打哪来的小伙计?”
杨五花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见这姑嫂二人,竟看也没看她,大摇大摆步入铺内,索性也不作答,看那妇人怎么回答。
只听得,那妇人轻哼了一声,一边打量着铺子,一边答道:“这都要说亲了,还敢抛头露面呐,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说的也是。”小姑娘点点头,靠在柜台前,径自翻了起来。
抬面上摆着几个笸箩,分别装了帕子荷包,以及结子之类的小玩意儿,大部分都是红通通的,看着十分喜气,只是数量不多。
小姑娘只翻了两番,就没什么兴趣了,略带不屑的说道:“我当是什么好铺子呢,不过就这么点东西,连个绣铺都不如,还是姐妹几个分的呢,这能分到几个钱?也不知道娘是怎么想的,别到时候亏钱了还得要咱们家倒贴。”
如果说,杨五花方才还觉得奇怪的话,此刻就有些听明白了,这两人怕是在说她呢。
要不要这么嚣张?当着本姑娘的面,说本姑娘闲话?
那小姑娘发现杨五花在看她,瞪着眼珠子,说道:“你这臭小子,老盯着我瞧做什么?青天白日的,莫不是看本姑娘美貌,起了贼心不成?”
差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黑小子装扮呢!
古代不比现代,男的若是老盯着大姑娘小姑娘看,是很有可能会被当成登徒子的。反过来,女子若是老盯着男子看,也很容易会被说成轻浮。这姑嫂二人年纪都不算大,自然也不会盯着杨五花这样一个“黑小子”仔细瞧,又是第一次上门,哪里会想到她其实是个姑娘身。
“算了算了。”小妇人见杨五花默默垂下头,老实的缩到一边,便道:“你跟她计较什么,没得闹开了,对你名声也不好,回头撵他走就是了。”
切!谁撵谁啊!
杨五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本姑娘想看看你们作的什么妖,早就放狗把你们赶出去了。
“二嫂,咱们家真要娶她呀?四哥不是说,想去个秀才家的闺女吗?这种做买卖的女人,满身铜臭,心眼还多,我听说她家出身也不好,她那个姐姐还给人当过丫鬟呢,这要是娶个丫鬟的妹妹,那不是丢咱们老于家的脸吗?我四哥以后可是要当大官的……”
“小妹!”小妇人见小姑娘越说越大声,忍不住出声打断,又看了杨五花一眼,见她依旧低头不动,便拉起小姑娘的手,说道:“这儿也没啥好看的,嫂子带你别处去逛逛吧。”
“好呀!还是二嫂好,要不是你跟娘说进京走亲戚,我还过不来呢,难得来一趟,我可得好好玩玩……”
说话间,这姑嫂俩便已亲亲热热的,出了门。
呸!什么玩意儿!
我出身不好,你出身就好了?不也是个乡下姑娘吗?
还满身铜臭?你没铜臭,你别去买东西啊!
杨五花倒还真希望自己满身铜臭,那说明自己有钱不是?
被那姑嫂俩这么一搅和,杨五花也没心情再去偷懒玩耍了,洗了脸,收了心,老老实实的呆在铺子里,守着那还没影的生意。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关门回去。原本是想向杨三花告状的,想来想去,没凭没据,又怕自己这么一提,反倒起了话头,说到这婚事上头,倒底也没提。
约莫又过了两日,杨二花便带着童大嫂,和一位中年妇人,来到了铺子里头。
童大嫂是认得杨五花的,一进来便亲切的挽过杨五花,说着客套话。
“这位是于大娘。”杨二花眉开眼笑的说道:“我带她们来瞧瞧铺子。”
于大娘是个妇人,腰板挺得直直的,一丝不苟的梳着发髻
“童家大嫂嫂好,于大娘好。”杨五花见状,心里便有些了然,怕是专门过来看她的呢。
这时代说亲,倒也不完全算是盲婚哑嫁,大部分人家,还是会在婚前,事先打探一下,再相看一眼。只不过,不是男女本人见面聊天,而是由父母出面掌眼,并且,相看的地点,基本也不在外面,一般都是在自己家中,顺便,也正好看看家里的条件。
女方上男方家相看,基本全由父母长辈代劳,除非是亲友,否则,姑娘家家的,很少会一起过去。而男方上女方家相看,往往会带上被说亲的男子,一同前去。顺便,也可以被女子,悄悄躲在暗处看上一眼。运气好的话,双方还有可能来个匆匆一瞥。
这于家过来看亲,居然没人告诉她,还连着两回突然闯铺子,这让杨五花有些不高兴,暗怪姐姐不厚道,搞偷袭。也幸亏那次以后,她多了个“满身铜臭”的愿望,没再换装溜出去玩,一心守铺子。要不然,她那黑小子扮相若是被杨二花看到了,非得挨骂不可。
还有这于家,一会儿嫂子妹妹,一会儿严肃老娘的,偏偏没带那于家小郎来,又让杨五花觉得自己亏大了,暗想着,必定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招呼间,那位童大嫂便已热络的挽过杨五花,说起了各种夸奖的话儿,无非就是些懂礼能干、嘴甜好看之类的客套话。
而那位于大娘,便冷淡许多,打从一进门起,就一直神情严肃的,来回打量杨五花,听到问好声,也不过是微笑点头罢了。不知道是不是经常板着脸不太笑的缘故,这微微一笑,就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显得有些慎人。
她长得矮小精瘦,短方宽脸,头发一丝不落的全梳在脑后,露出同样宽大的额头,和方方的耳垂。耳上坠着银耳环,发上插着银簪子,手腕上,还带着一对宽扁的老银镯子。镯子前方那双粗糙的大手,不知什么时候,竟抓着一只白嫩嫩的手,不动声息的摩挲着。
杨五花只觉得手心手背毛毛糙糙的,很是不舒服。
幸好只是右手!
杨五花悄悄把左手往背后一藏,又往袖子里使劲缩了一缩,生怕于大娘发现自己手上的竹节镯子,也摩上一摩。镯子虽然不值钱,但打的那么光亮,万一被磨毛了咋办,她可舍不得!
杨五花缺乏经验,并不知道,那于大娘其实正在检查自己的手。若姑娘手上戴着茧子,说明是个手脚勤快,能干活的。可惜,这杨五花平时在家不太干粗活,又勤于涂脂抹油,双手保养的很好。
于大娘见那小手细腻又白嫩,一看就是个懒惫的,心里就不满了几分,脸上那点皮笑肉不笑,就有些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