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袁大少满了孝期要回京了,杨家人以为他们会全家一起回去,想着不能狐假虎威了,也不知道那税都收齐了没有,还会不会再来,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偷偷先把钱准备好。
这倒不是杨家想给钱了,实在是家里的钱都是放在罐子里藏在床底下,杨三花平时都在家里,不需要花钱,只留了几十文备用。而杨五花随身也没多少文钱,集市交易还是铜钱为主,她做的又都是小买卖生意,只管收钱数钱,几乎不用找钱,一般情况下,她都不需要特地带什么钱出去,要买东西,直接用刚刚赚到的钱就行了。
因此杨家担心,要是哪天收税的人突然闯进她们家了,赶上杨五花又出摊不在,总不能让杨三花当场开罐子数钱吧,万一当时就她一个人,那多危险啊。事先数好了,单独包起来放着,关键的时候也不至于太匆忙。
没想到袁老太太在老家住舒服不肯走,袁大将军孝顺,只打发了大儿子和大儿媳妇儿回京,自己继续留下来陪老母。
在古代,一般只有镇守边防的将领,或者战争时期带兵出征的人才叫将军。前者不用说了,职责重大,轻易可离不开,袁大将军显然不是第一种。至于后者,往往战事一结束,便要班师回朝,归还将军印,接下来由朝廷安排,该干嘛就干嘛。
武将不比文官,战争时期能让皇帝爱你爱到心坎里,恨不得人人披甲上阵,太平时期又很容易让皇帝嫌你嫌到讨厌你,恨不得个个卸甲归田。
况且袁大将军本也不是什么朝廷一品大官,将军是他的军衔,却不是他的正式职位,只不过是大家私下里对他的敬称而已。将军本身也分好多种,品级也有好几等,当然,村里的小庶民可不懂这些,对他们来说,一个小小里长就算是个大头头了。
此时又不打仗,也不用守疆,平日里也没什么军国大事需要袁大将军处理,也不需要夺情起复。三年丧期,实则只有二十七个月,袁大将军在哪呆不是呆,在老家陪老母翻翻土种种菜,找找儿时记忆也不错。
杨家人见袁满依旧在乡间四处溜达,大有再住一年的趋势,松了一口气,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三花姐姐,我能给二妞送点凉汤吗?把我这几天的份都送给她。”秋娃子急匆匆的跑来杨家。
杨三花忙问:“这是怎么了?出事了吗?”
“二妞中了暑气昏过去了,我想给她喝点凉汤就能醒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昏过去呢,该不会是病了吧?还是得看大夫才行啊……”
秋娃子急的直跺脚:“不是病,就是热昏的,她穿了冬天的袄子,三花姐姐,先给她喝口凉汤吧,救人要紧……”
“你先带我去找她……”杨三花一听,也顾不得许多,舀了碗凉汤就跟着秋娃子跑了。
南田学堂每十日休一日,今日刚好是休息日,不用去学堂送冷面,杨五花多摆了一会摊,又去买了点米和糖,回来的就有些晚了,家里只有桃子和杨六花在。
“桃子,我姐呢?怎么是你在做饭?”
“三花姐原本在做饭的,做到一半就跟秋娃子跑了,说是那安南村的二妞昏过去了,还说什么穿着袄子,我也没听清,走了好一会了……”
杨五花听了一惊:“啊?这么热的天穿袄子?不会听错了吧?”这不是有病嘛!
桃子被杨五花这么一说,倒有些不确定起来:“我也奇怪呢,哪有人这个天穿袄子的,大概是我听错了吧,当时我在里面跟六花做针线来着,也没听清……”
要说杨桃还真没听错,那二妞还真穿的是袄子来着。
“……她就两身衣裳,一身穿在身上,还有一件冬日里的袄子,唉,也谈不上袄子,又小又旧的,破了好几个口子,里面的棉早漏的差不多了,也没人帮着补……”杨三花说到这儿,眼睛就红了。
叹了口气接着道:“那地儿原来就是猪圈,年前卖了两头猪,刚好腾了个空儿,把墙往里挪了些,靠着墙糊个草棚子,连门都没有,她自己捡了点树枝围了个圈儿,还知道自己糊点泥,也不知道这冬天是咋熬过来的,稻草都是邻居给的……”
太不是东西了!
杨五花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又继续听杨三花道:“……两天没吃饭了,就靠喝河里的水,这天又热,靠着猪圈又没地儿洗澡人都馊了,也没别的衣裳,换上那件破袄子就去河边洗衣裳,一下就昏过去……”
杨五花听着听着,心想,又热又饿,跟她当年好像啊,不会被穿越吧?
“那后来呢?醒了吗?”
“我去的时候已经醒了,听说被泼了水,掐了人中,倒是没再晕了,就是虚的很……”
“还记得事儿吗?认得人吗?有说什么吗?没请大夫看看吗?”
杨五花问的急,好在杨三花也没注意:“都记得,就是她自己说的两天没吃饭又去河边洗衣裳来着,不然大家也不知道。唉,大夫倒是没人请,说是醒都醒了,死不了……想来是怕花钱吧……”
哦,那开来没被穿。杨五花又问道:“她那家子没管?”
“没呢,原本躲在屋里不肯出来,还是他们村的人看不过眼,在门口叫骂,她奶奶才出来了一下,说是已经分出去了就不是她家人了,他们管不着,谁想请大夫就自己花钱给她请去,他们家绝不拦着,还说这丫头是个煞星要跟她断亲呢……”
“断亲?真的断了亲吗?”
杨三花见杨五花突然激动了起来,便道:“怎么了?她奶奶是怎么说的,断没断倒还真不知道。”顿了顿又道:“一会我找件六妹的旧衣裳给她送去吧,这么热的天,那破袄子还真不能穿……”
杨三花朝屋里看了一眼两个正在呼呼午睡的妹妹,又道:“跟六妹一样的年纪,长得比她还瘦小,饿的都不成样了,也难怪人牙子不收……看到她我就想到六妹以前那会儿……”
杨家人都过过苦日子,杨五花听了心里也不好受,便道:“要不我们给她请个大夫瞧瞧吧,那钱就当之前交税了……”
杨五花想着,先请个大夫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毛病,这成天猪圈稻草的也不知道会不会长虱子啥的。再看看这人怎么样,毕竟长年的被殴打虐待之下,很容易心理不正常。到底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可不好弄个大麻烦回来。
要是人没什么问题,干脆就像杨三花之前说的那样,雇她来家里做点事学学手艺,总比饿死强。若这人不太好,好歹接济她几口饭,毕竟她是真可怜,不是现代马路边那些装要饭的骗子。
杨三花听了也说好,交待了杨五花熬粥找衣服,自己带上钱当下便出去找大夫。大夫邻村就有,倒也方便,不用往城里跑。
杨五花找了一件杨六花不穿的旧衣裳,那衣裳原本也已穿了几年,六花儿又最近长了个儿,衣裳就穿不下了,杨三花抽空就给做了两身新的。这衣裳虽说打了好几个补丁,但在杨三花眼里依旧挺好的,原本还想留着给以后杨小花穿。
杨五花看着衣裳心想,等小花儿长到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已经不用再穿旧的了吧。
杨五花熬了一小锅粥,便趴在露台的矮桌上打盹儿。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趴了多久,突然被人推醒了,还以为杨三花也回来了,回头一看,是两个妹妹起床了。
小花儿没睡醒,是被杨六花叫醒的,这会倒没有起床气,而是揉着眼睛扑倒杨五花怀里打哈欠。
杨五花抱着杨小花,对六花儿说道:“先去洗把脸,然后喝绿豆汤。”
杨家的凉汤之所以看不到绿豆,那是因为被杨五花撩出来了,好东西自然是要留给自家吃的,赚钱是为了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让自家的日子过好点嘛。
在三姐妹差不多喝完绿豆汤的时候,杨三花终于回来了。
杨五花给杨三花舀了一碗绿豆汤,随后问道:“怎么样?大夫怎么说?”
“幸亏我们去了,要不然怕是活不了了……”
杨五花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之前闹的太大,众人走了以后,那二妞奶奶觉得没面子,又把她抓起来打了一顿,仍在稻草堆里半死不活的,幸亏杨三花带着大夫去了,救的及时。
“多亏那件袄子,衣裳厚多少挡了些,你是没瞧见,我去的时候她躺在那里动也不动,要不是那眼睛还在眨,我还以为……那脸上和手背上划了好几道血口子……好在这些都是皮外伤,就那身子亏的厉害,都是饿出来的,说起来跟你那会儿差不多……”杨三花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杨五花,又觉得欣慰:“好在你现在都养过来了。”
杨五花心想,好在自己有个好姐姐,不然刚穿来就得饿死!
“那药方呢?给我,我去抓药。”
“不用了,王大夫让他儿子去了,说是那外敷的药他还得调配……”
“噢,那也好。”杨五花想了想,又道:“那二妞人呢?现在你们又走了,她不会又要被打了吧?”
“不会,王大夫把二妞带回家去了,让他家老婆子帮着看看外伤……”
二妞虽然只有八岁,王大夫虽然也是个小老头,但到底不方便仔细查看二妞身上的伤,这带回家去也好。王家虽然不是什么名医圣手,但也算是代代相传,耳濡目染的,家里人多少都懂些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