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雀之间的契约印烙了它的精魂,小小就也能通过印记使用朱雀火,只是受修为所限,一次只能控制一小团,多了她便压制不住,会失控。在恶龙潭挥出的那一团,便是她和小雀试了一年后,能稳稳控制的全部火焰量。
风雪说得没错,朱雀火暴虐易反噬,不是必要的话,她也不打算多用。只是不能理解,那么暴虐的火焰,是怎么化出小雀这么傻气唠叨的灵体的。
被脑子里的声音叨得受不了,在到了冰凌层后,小小给风雪传音:“风姑娘,介意我放一个人出来吗?”
风雪微愣:“放,一个人?”
“啊,也不算人。就是个灵体,朱雀火的灵体。她非闹着要出来玩儿。”
“好……”
和手舞足蹈的小雀打过招呼,风雪沉默着继续下行。她没想到,木樨的朱雀火已经化灵,还是这么个娇俏可爱的女子。更没想到,小丫头就这样大咧咧将之暴露在她面前。就和那次告诉她她得了一把有剑魂的剑一样随意。
这般不设防的性格,真是让人操心……
冰凌层再往下一丈深,已经可以见到一团团凝结在冰上的蓝色寒冰髓,和小小当初送给风雪的那瓶一样,只有两三百年份,数量不算多。看到小小三人没有停下收取,紧张到伸头张望的吸水兽松了口气,年份低的寒冰髓可是它们的主要口粮。
越往下,年份越高,但水也越来越少,基本都是大块大块的寒冰。温度也急剧下降。风雪已经开始用剑在周围环绕抵御寒气。
原本暖洋洋的小小也开始觉出了些寒意,抖抖手把隐身斗篷披上。
又下行了三丈,小小已经开始哆嗦,抱着小雀不肯撒手。脚下已经没了水,八九百年份的寒冰髓附在冰面上层。一团挨着一团,将冰层映得蓝汪汪的,也看不见更深处是什么情形。
风雪虽然是冰灵根,但毕竟还只是筑基修士,已经开始有些撑不住,面色发白。朝暮已经旋转到极致,牢牢抵御着寒气不让它侵入她身体。但灵气的消耗也是极大的。
千年的寒冰髓还在冰下两三丈远的地方。她拧了拧眉,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蓝色玉瓶。掀开盖,一团蓝色火焰慢悠悠飘了出来,在风雪眼前转了一圈儿,像是在撒娇讨宠。
小小撇嘴,这就是八台镜里把自己整得狼狈不堪的冰晶了。“嘿,别转了,快干活儿!你家主子为了你都快冻成冰雕了,你不赶紧的撒个屁的娇啊?”
围着风雪转圈圈的蓝焰停住,不服气地原地弹了几下,然后“嗖”地蹿到冰面上,小火苗跳得欢快。原本安静凝在冰上的蓝团也随着火苗的跳动开始蠕动,溢出丝丝白色寒气,飘向冰面上的蓝焰。不过一会儿,白气便如池面上一般浓厚,将蓝焰裹得严严实实,如一个巨大的白茧。
又过了半刻钟,遮蔽视线的白气终于渐渐稀薄,最后完全消散。气雾之下的蓝焰仿佛壮大了几分,小火苗也跳得更欢实了。
风雪将之再次收进玉瓶中。冰晶已经吃饱,再呆在外面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小小搂着小雀抖着牙跟在她后面继续下降。
冰晶已经把一丈内的寒冰髓都吸收干净,这一丈内的冰块也消散得差不多,跺脚便碎了。而再下面的冰层,已经看不到蓝团。只是透过透明的冰块可以看到,再一丈左右深的地方又出现了寒冰髓。那应该是千年份的了。
二十九丈,已经是风雪的极限。她的灵力和耐寒力都不够她继续往下了。她要用朝暮护体就没办法把冰打碎,相反她则会被冻僵,这是个两难的局面。小小给她捂手的,用朱雀火点燃的极焰灯,也几近熄灭。她只能止步于此。
小小颤了颤牙,推了推还热乎着的小雀,用手捂着鼻子嘴巴闷声道:“我这人喜欢整数,二十九听着不上不下的,别扭。小雀,体现你人生价值的时候到了,上吧!”
小雀这四十年,听悟道碑讲了许多道理,又躲在它空间里看了不少书,已经聪明起来,再不是能随便被小小忽悠的“傻鸟”了。
她没有动,瞪眼看向小小:“我不要体现价值,我要那把剑。”
小小扶额:“我去,你一个灵体非要剑干嘛,又不能用。”也不知道她是听了谁的忽悠,五年来逮着机会就向自己索要细叶,也不说要干什么,快把她烦死了。
小雀一仰头:“你别管,这是我的私事。就说答不答应吧?”
“不说就不答应。身为主从契的从方还敢说私事,欠揍吗?你不去拉倒,我自己去。反正我冻死了你也活不了!”
她还不信了,狸蜃那“以色事人”的她治不住,这傻不拉叽的鸟也治不住了。那还要认主契约干嘛?嘲笑她吗?对了,十有八九是狸蜃那丫的撺掇的。
见小小似乎真生气了。小雀绞了绞袖子,红着脸不情不愿说道:“细叶好看,要细叶做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给谁?”
小雀的脸更红了,像要烧着了一般,看得旁边的风雪身上寒意都减了几分。扭捏了好一会儿,在小小不耐烦到极致准备拿出砍刀之时,终于吞吞吐吐说道:“蜃,蜃哥!”
小小耳边仿佛炸了一声惊雷,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待终于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狸蜃后,她直接跳了起来。
“卧槽啊!他妈的自己两个灵兽背着自己苟且是什么个意思。狸蜃你丫的敢偷劳资的人,你给劳资滚出来!看劳资不把你剁成肉泥……”
后面还有什么狠话脏话小雀没敢听。看到小小手中出现了那把铮亮的大砍刀,她飞也似的化作火焰猛蹿进冰层,一溜烟飚的飞快,直到实在冻得不行才停下来。回头看离小小差不多有十丈远,拍着胸口长吁了口气:“木樨生气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真不知道小蜃为啥要我这样说,不怕被揍死吗?”
才嘟囔完,便听到了小小冷嗖嗖的声音:“继续跑啊!怎么,跑不动了?”
小雀差点吓得蹦起来。回头看到小小提着砍刀凶神恶煞的样子,脸都吓白了:“你,你怎么能下到这么深?”
凶神恶煞的小小一愣,“对啊,我怎么下了这么深?”余光瞥到结了一层冰块的斩马刀,她赶紧将之收起,齁着腰一边跺脚一边搓手哈气:“擦!好冷!丫的快过来给本宫暖暖!要冻住了!”
小雀无语,自己当初是有多想不开会选这么蠢的人主动认主的?
“哦?什么叫我偷你的人?我难道不是你的人吗?”懒洋洋的嗓音响起,小小腰间的灵兽袋不知何时开了一个小口,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身为声控的小小听到这有些低哑富有磁性的声音,顿时如过电般,整个人都麻了。身上的火气和冷气一下子消散了个干净。
丫的,又用这一招,有本事以后都别用真声真容说话!
“虽然,你也是我的人。但是,但是你背着我勾搭……”
懒散的声音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好了,别扯闲话。从青柳派那小子手上得的真蜃之气护不住你多久,赶紧融合重瞳吧!这里的温度够了,你那位师姐也跟不过来。”
小小这才想起正事:“哦!好!”
重瞳说是重明鸟的眼睛,看上去却是一个黑中带红的石块。若不是有着神兽传承的小蜃保证,她还真不信这是只眼睛。也没听说过哪本书上有记载,也不知道那个方离是怎么得知的。有机会去问问他。
按照小蜃指点用指尖血在石块上划了个小小咒印,念了几句拗口的咒语,再让小雀用朱雀火烧灼。眼看着石块儿那层晶体般的东西一点点融化,只剩下中心那团黑红,小小突然一拍腿:“啊,只有一只,融哪只眼睛好?”
“先融左眼。”此时小蜃的声音不再懒散低哑,恢复了真实的软糯童音,但小小却没有跳起来打的冲动。因为他后面紧跟了一句:“右眼我在无尽林里找到了。融合之时疼痛剧烈,同时融两只,我怕你承受不住。”
小小抖了抖唇:“痛啊……”她可真是怕了。每次进阶那种碎骨之痛,想想都肝颤。听小蜃这意思,融合重瞳的痛不比那个轻啊!
但想到融合重瞳之后双眼就能看破一切虚妄,不再受任何幻阵迷阵所困,她咬了咬牙,仰头瞪大双眼让小雀将那团黑红放进左眼。
痛,是真的痛。
开始是虫子噬咬皮肤的细碎痒痛,然后是眼珠被生生撕扯下来般的刺痛,最后是皮肉神经被烧掠的灼痛。而且这种痛已经不再局限于眼眶,蔓延至身体每一个角落。整个人像是被按在火堆烧,在沸水里烫一般。每一根血管都因为那股热气和疼痛肿胀起来,整个人胀得仿佛要爆炸。毛细血管已经一大片接着一大片破裂,染了满身鲜红。
经脉和血管鼓得越来越大,血液和灵气在其中横冲直撞,失了方向,小小觉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而充斥神经的那种综合在一起的痒痛,撕裂痛和被火焚的灼痛,也让她恨不得自己马上跟着血脉一起爆炸开来。
若不是一股寒意突然包裹过来,隔着皮肤聊胜于无地轻抚着灼痛,她真的会忍不住用头去狠狠撞些什么,把自己撞得四分五裂。
隔着皮,肉的抚,慰太轻,太少,很快便被痛与热压倒。小小抬起双手在身上身上用力抓挠,为了止痒,也为了把更多寒气放进体内。破开的皮肤感受到的寒意更深,灼痛便更轻一点。她抓挠得更快更狠,恨不得把皮肉整个撕开来迎接它。
身上已经被抓得血肉模糊,但她没有丝毫感觉,仍用力抓着,却根本没用。寒气不够,灼痛依然炽烈,她仍旧想要炸开。她在地上,身上四处摸,终于在头上摸到一支簪子。若不是被人牢牢按住手,她已经用簪子划开皮肤,掀开血肉,释放灼烫。
她拼命挣扎,想抽出手,却被捆了起来,手捆得死死的,挣脱不开,便连抓挠都做不到。她只能将所有力气,痛苦都宣泄在嚎叫上。
痛意是何时减轻,她是何时晕过去的,她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不停扭动挣扎,用力嚎叫,最后力气越来越小,声音越来越低。睁眼时,她是平躺在地上的,衣衫整齐,皮肉完好。只是酸痛的身体和嘶哑的声音提醒她,那些热与都痛是真的。
“我,晕多久了?”
听到声音,小雀兴奋得大叫了一声,然后带着鼻音嗡嗡应道:“没多久,才一刻钟。木樨,你还痛吗?”
“不痛了,别哭。风雪呢?”
这点残余的痛和那种痛比起来,确实是不痛。
“我,没哭!你晕过去之后,我就上去帮她采了寒冰髓,送她先出去了。我聪明吧!”
“聪明,越来越聪明,随我!”
小小扯着嘴角笑了笑,双手撑地想坐起,但掌心传来的刺骨冰冷吓了她一跳,一松手差点砸到脑袋。
小雀赶紧扶住她帮她坐起来,搂着她的肩膀给她暖身。“要接着融合右眼吗?蜃哥的真蜃之气用完了,不融合就得快点上去,不然你撑不住。”
小小皱眉,要再来一次吗?那种痛……
“第二次的痛不一样。”可能是感觉到了小小的顾虑,狸蜃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响起。灵兽袋已经系紧,没有真蜃之气,它这所谓的神兽后裔也顶不住这种冰寒。
“不一样?会轻一些吗?”
“不知道。重明鸟左眼和右眼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痛,自然也不一样。它带给你的疼痛,都是它生前感受到过的最深刻的痛,忘不了,放不下。”
“忘不了,放不下的痛吗?”小小低喃着,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再感受一次这只重明鸟所承受过的,另一种刻骨之痛。
“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