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只重瞳入眼,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一股让血液沸腾的悸动从眼眶蔓延至全身。
小小一瞬而过的惊讶迅速被难以言说的欢喜,忐忑代替,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一下一下,隔着皮肉肋骨,不用手触碰都能感觉到那擂鼓一样的振动,仿佛攒着劲要从胸口蹦出来。
那几乎冲破身体的心悸弄得小小如同蒸笼上的虾蟹一般,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是红的,身上也是滚烫,热得像要冒烟。好在周围都是冰块,不断有凉丝丝的寒气贴上来,让她混沌一片的神智能得片刻清醒,不至于和身体一起真的熟透。
只是这片刻的清醒没能维持多久,很快,那颤人的心悸猛然平复下来,心脏由欢蹦瞬间转为收缩。像是被一只手握住,手指越握越紧,心脏也越缩越紧,直至被攥得死死的,连颤动都不能。虽然还在大口呼吸,但小小就是觉得透不过气来,几欲窒息。
她蹲下身,蜷成一团。肌肉,骨骼,每个细胞随着心脏一同缩紧,相互挤压。只有泪腺还张扬着,眼泪一波接着一波涌得飞快。她想要呼吸,想要张口呼救,但嗓子也是缩紧的,发不出声音。她便只能继续窒息着,让意识挥摆着手脚,在决堤奔涌的泪水里挣扎。
那种心被撕开一个口子的疼痛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被发现时,心脏好像已经被撕扯掉一半,鲜血淋漓。窒息感骤变为让人窒息的疼痛。全身的痛觉神经似乎都盘旋到了心脏里,敏感又仔细地传导着心脏被一条一条撕裂的痛楚。
意识终于靠了岸不再挣扎,因为泪水已经干涸,围绕它的只剩下看不见摸不着,但感受得异常清晰的疼痛。
右眼的痛,原来是心痛……
一株苍青如盖的老树下,一身火红衣衫的男人伸着腿闲闲倚坐着。他的左手腕上,一个翠绿色草茎编的手圈微微颤动着,一丝血色从手圈的唯一一片绿叶中渗出,如针一般扎进圈下苍白的皮肤里,消失不见。
紧闭的双眼缓缓掀开,直瞪着前方许久,直到左手腕上的翠绿消失,皮肤恢复红润,他才移动视线,抬起搁在膝上的右手摸了摸手腕上那个红点,沉默着起身跃上树端。
重明,左眼的灼痛是为我,右眼,是何时?
为谁……
心被撕裂的痛比灼痛更为难挨。她没有晕过去,疼痛来得慢去得也慢。小小始终是清醒的,清醒地感觉着心脏一条条被撕扯下来,撕到最后,连身体都麻木了,失去了疼痛带来的肌肉收缩。唯一孜孜不怠的,是密密麻麻盘旋在心脏上的痛觉神经,依然尽职尽责地向大脑传递讯息。
每一刻她都觉得自己下一刻会死,但每一次都失望了。那只手撕得太慢,她真想自己来。快一点,再快一点……
时间在她诚心的催促下按步就班地走着,心脏在一炷香时间的煎熬下总算被撕扯干净,她也终于如愿以偿在下一刻“死”去。
早知道这么痛,她宁愿不要这双“破尘眼”……
这是小小倒下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咦?大哥,我们涅槃的时候会生蛋吗?”
“不知道,我醒的时候,身下正抱着这颗蛋?”
“和人世的牵扯?我下山?”
“咦,原来是只重明鸟。但能在涅槃之火里活下来,就算不是凤凰,也是我十弟。从今往后,九哥保护你!”
“不是爹!是九哥!哥!”
……
“怎么是你?胡闹!”
梦里很吵,有很多人在说话,但小小只听得见一个人的声音。懒洋洋的,总是带着股傲气,但很温暖的声音。声音不大,周围又嘈杂,所以小小必须支着耳朵用心听才能听清楚。但最后一句呵斥,声音突然放大了数倍。“胡闹”两个字,震得她耳朵生疼。
感觉到那种让人窒息的心痛又开始冒头,小小立即强迫着自己醒来。倏地睁开眼,看到狸蜃那毛茸茸的三角脸,她第一次觉得亲切欢喜,由衷笑了起来。
“发什么疯,突然睁眼傻笑,吓死兽了!”
狸蜃正端着脑袋看小小干起皮的嘴唇,琢磨着要不要喂点水给她润润,没注意到小小无声无息睁了眼。突然听到抽疯一样的“哈哈”大笑,给吓了一跳。
见她依旧大笑着,没有收敛的意思,忍不住又骂了句:“神经病!”
小小没计较。这一趟,跟死而后生似的。她现在看到个活的都倍觉可爱,听到熟悉的声音更是温暖可亲。根本懒得在意狸蜃话的内容。直等自己笑爽了,才停下来。站起身拍了拍小雀的脑袋,忽略她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问道:“我这次又睡了多久?”
“没多久,才第二天。”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风姑娘和木苍刚刚去白池了,冰晶在池底吸收千年寒冰髓,差不多两天了。”
小小点头:“哦!去看看。”
抬脚之前,她先从储物袋里拿了张传音符出来。在额上贴了一会儿后抛到半空,看它消失在某个方向之后才转身往白池走。
小雀安置小小的地方离白池不远,没几步就到了。可能是冰晶在池底进阶的原因,白池上安安静静没有一只吸水兽的影子,池面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
小小没有下去池底,只是脱了鞋坐在池边,垂着眼看脚丫子在镜面上晃起一圈圈涟漪。
“木苍哭了吗?”
小雀正陪着小小在池边坐着晃脚丫子。虽然小小什么也没说,但她感受得到,她有心事。笑声停了之后,她心情就不好了。
小小没头没尾突然蹦出来一句话,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答道:“没有。”
小小点点头,没有说话。
狸蜃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上来的时候好端端的又没伤口又没吐血,跟睡着了似的,人家哭什么?都几十岁的人了,又不是没长大的小屁孩!”
小小抬头瞅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没受伤没出血是事实,但也不可能受了两重罪之后还真的跟好人睡着了一般。真要这样,她这两只没心没肺的灵宠不可能忧心忡忡地蹲守在她边上。一边一个跟等着哭丧似的。
两天了,她经脉里还有丹药残留的气息,风姑娘应该给自己塞了不少药。没哭,也没守着自己等自己醒来。真的是不一样了啊!性格不一样,感情也不一样。
“看来他和风师姐的感情真挺好。”小小踢了踢水,把脚从池子里提起来甩干,提起狸蜃跳上酒坛:“小雀快上来。我们去找方离。”
“不等风姑娘他们了?”
“不等了,我赶时间。留个传音符就行。”
其实就算自己不过去拉着木苍一起,他也不会是一个人进来吧!风雪当时和他挨得那么近,他一伸手就能拽住。
啊!自作多情了一次。
“对了,木樨你知道方离在哪吗?”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已经给他传音了。先去秘境中心的凤凰山吧,传说那里有洗仙草。”
凤凰山,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