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公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老祖宗问的客气,然而走到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她那儿能不知道长福过来是什么意思,这也不是第一次二次了,实在也是没法子把公主往门外赶罢了。
这还是大朗这些年一直未曾有过正妻的缘故,老祖宗想。她平日里也想为司元张罗婚事,要说这京城里门当户对身世清白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数不出来,偏偏就因为横亘了这么一个长福,中间有过几次老祖宗中意的,后都由于种种原因没能成就姻缘。
细细想来,假若说这中间没有长福作祟,她是不信的。故而这个长福,老祖宗对她实在很不喜欢。
“一个人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找炎欢叙话,”长福倒也没有像以往似的一开口就直奔着司元去,“来前走的匆忙,没差人来知会一声,着实失礼,故此先来老祖宗这里请个罪了,”
“老身不敢当,不敢当,”老祖宗连连摆了摆手,继而又笑道,“公主来的凑巧,炎欢昨日还同我念叨公主,”
长福未出阁之时唯一来往交情好的,便是顾炎欢。两人各自嫁了人,这层关系也没完全断了,算是手帕交而常有走动。老祖宗虽然对长福公主不很喜欢,但这层关系总是不好断了,因此只能浅交尽量不往心里头置气罢了。
屋里两厢来往的客套与虚情,心里明明都是不喜,可各种缘由,两人脸上又都免不了装出欢喜的笑意。
好在不多时,门外便传来通报,“三少奶奶来了,”
顾炎欢原本也是歇着,匆匆被叫起来,心里甚是烦闷,可也只能忍下。司末昨日已经启程南下,这倒是没什么,她也不放在心上,不过院子里那个新抬了姨娘的子梅便让她十分看不顺眼,奈何这两天也找不着什么由头整治,因而只能堪堪先放下这个念头。
“公主,母亲,”顾炎欢一一见礼,而后由丫头扶着在长福公主的身边坐下。
“本来我是要去你院子里的呢,”长福却站来起来,她握住顾炎欢的手,又半回头看了一眼老祖宗,笑道,“这个时候未免是打扰了老祖宗,我们去你院子里说话吧?”
她这么一说,顾炎欢能说什么,只能笑着应了,凡事都顺着长福的意思去了。
原本站的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这会儿又出去了一大半。老祖宗站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什么人不好追着不好,偏偏是个已经嫁作人妇的长福公主,实在是一件烦恼事。
长福将顾炎欢从养性居里拉出来,哪里真是为了叙话的。因此也不往雅园走,倒是转了脚步往绛紫园去了,站在绛紫园里遥遥的看着藏书阁。
“将军可在里面?”一提起司元,她的脸上升起朦胧的爱恋,连惯常抿着的嘴角都弯起来。
顾炎欢被她问的发蒙,只犹犹疑疑的往藏书阁那边看了一眼,模模糊糊道,“这个,我那里能清楚知道的。”
“你,过去问问将军在不在里面,”长福默默的驻足不过片刻,便立刻敛去了笑容,对着顾炎欢身边的曲莲颐指气使起来。
说破大天去也找不出这么个道理不是?顾炎欢想出口劝,可长福的脾气是一点听不见别人的话的,平素想做就做,除了皇帝根本没人管得住。
“公主,这不合礼节,”曲莲低着头,并不愿意迈步。
长福的脸色因此更加不好看,她的眉头蹙起,眉尾上挑,厉声道,“好你个丫头,我的话是请不动你了?”
曲莲心头一颤,可依旧不愿意动作。而是半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顾炎欢,长福的眼睛便也顺着她的视线一起放到了顾炎欢身上,带着些审视来判断她接下来的行为。
“公主,这的确不合礼节,”顾炎欢微微摇了摇头,正想说完下半句,却发现长福的目光骤然移开放向了别处。
是藏书阁的大门开了,室外明亮,那藏书阁的大门虽然开了可也只能瞧见一片阴影。长福心中蠢蠢欲动,话语间更加着急,她也不再搭理顾炎欢,而是直接差了自己身边的婆子去问。
司元此时的确在藏书阁里,外头的声响从她们一行人到来是便已经进了他的耳朵里。
长福一直是个不像样的,却没想到她近来越发无礼骄纵了起来。
那被长福差来的婆子一路也没遇见个服侍的小厮或者丫鬟,那扇大门越来越近,她原本想停下脚步听听里头的动静,可不想当面就迎上了从里头出来的司元。
他的身形高大,低头冷漠的看着那婆子,身上的肃杀之气一瞬间几乎吓破了那婆子的胆子。
“将军,公主,在外头,”那婆子犹犹豫豫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现在正等着你……”
“公主用什么身份来找我,”司元站在藏书阁的门口,恰恰好是个能让长福遥遥看见,且听见他说的话的距离。
他的语气生冷,话里也意有所指。那婆子被司元问的一愣,也不敢莽撞接话,只嚅嗫着低了头。
长福一见到司元,那目光便痴了,也不管司元口中说的是什么,只管在面上荡漾开欢喜。她眼瞧着司元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更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一丁点他的音容。
第一次见到司元时,他已经是在战场上杀敌立功的副将。少年成名,英武逼人,一举一动间都带着内敛的摄人。他是个世家公子哥,然而却不同于她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处处,种种,在长福眼里都是极好的。
但皇室婚嫁向来难以遵从内心的抉择,这里头要考量的利益对等与阴谋阳谋都不是长福一个人能简单剖析开来的。她嫁了王征信,心里的不满与后悔却与日俱增。
“将军,”长福抛下身为公主的端庄与矜贵,她看向司元的目光依旧如前几年那个未曾出格的少女一般,软着嗓子仰头看他。
司元的脚步看不出多快,可从她们身边走过却没有半点停断。面上的神情不变,就好似没有看见面前的一群大活人一般。
长福不甘心,立刻转身小步跑上前,想要跟上司元的步伐,可一群丫头婆子拖拖拉拉,不过十几步便被司元甩出了长长一截。
司元心里厌恶长福,也摆明了并不将她放在眼里,转过一个弯身影就消失不知去了哪里。
这样的举动使长福气急败坏,她虽然停下脚步放弃了跟着司元的念头 ,但却摆出了一副不达目的不罢手的样子。
对此,顾炎欢最是头疼。长福这些年的脾气是越发的差了,有时候连她也忍受不了。然而到底还有高低位差,她不得不忍着。
虽然说眼瞧着四月就要来了,可外头到底还是冷,长福也不耐寒,心有不甘之余也只得垂头丧气的去了雅园里歇着。
炭盆熏得屋里暖烘烘的,长福脱了披风,半歪着身子和顾炎欢一起坐在榻上说话。
“你也是心小,不过是一个妾算的什么?”长福嘴角擎起一抹笑意,对于顾炎欢在妾室这件事情上所表现出来的愁苦很不赞同,“驸马到如今已经纳了三个妾,我说过什么?一个妾还能闹到哪儿去,左右只是个能到床上服侍的丫头罢了,要我说,如今这样倒还是好的,起码有将军管制着,往后还能落得个清净,”
对于司末在外头的那些糊涂账,长福也有所耳闻,对此很有些看不上的意思。
顾炎欢不愿意在这件事和长福多掰扯,只含糊的应了两声,低头饮起茶来。
长福的指尖轻轻在茶杯的杯沿来回摩挲,眯着眼睛感受茶杯上的温热,屋里因此安静下来,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开口道,“这日子,过的实在没意思极了,”
那话里竟有叹息的意思。
要顾炎欢看来,长福这话多就是不知足。她知道长福对于自己的婚事从来就不满意,可这又如何?多少年过去了,她再不甘心还真能休了驸马嫁进将军府来不成。更何况,身为公主,她已经高于常人太多。中堂如今位高权重,也不是一般人家来的,可对她还不照样摆在高位上,小心谨慎的对待着。
这样肆意的日子过得都算没意思,那么别说寻常百姓了,便是世家大族中多少自诩嫁得好的,那都可以算作无聊的透透的了。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顾炎欢笑起来,只当自己不知道长福感叹的是什么。
“这话自然是从无聊之处说起,”长福略略摇了摇头,她用茶杯盖子轻轻的拨去茶杯里上浮的茶叶,抿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嘴唇,然后才接着道,“将军今日着实无礼了些,”
这话又是说的顾炎欢无话可接,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正准备顾左右而言他之际,门外却传来了通报声。
从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帝担心公主的侍女们来回路上照顾不周,特地让人来亲自接了公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