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款啦!捐款啦!”班长申浩宇拿着捐款箱,在班级最前面吆喝着,像是街头卖菜的小贩。
申浩宇是班主任的外孙,一入学就是班长,平时掌控着班里的钥匙,但是从来不第一个开门,有时候班里一大半学生在门口等着,他懒洋洋地从家过来,临上课前缓缓地开开门,脸上像是被浇了开水的死猪一样,没有一点表情。
“这次,市里敬爱的白雪老师不幸得了白血病,希望大家都伸出援助之手,都捐点钱,最低5毛。”申浩宇说罢,将手中的5元钱甩的哗啦啦响,接着在班里人的注视下将钱塞进了捐款箱里。捐款箱是一个木制的正方体箱子,每个班一个,校长在集体大会上还特意示范箱子只能塞钱,不能拿钱。
“这纯属自愿,体现你们的爱心的时候到了。”校大会上校长站得笔挺,下面响起雷鸣般地掌声……
“最低五角,最低五角啊!”班长边走边遛着,我想起了北京市场收租的胖经理,不禁笑出了声。这次捐款大家都有些疑惑,抛开每次都会有的最低捐5角不说,这个白雪老师是谁?她做了什么事?我们无一得知。
“爷爷,我们学校要捐款,最低5角。”今天中午饭后,我对祖父说,他吃过饭,即将要去村后面照看蜜蜂。
他没有说什么,从灰白汗衫的衣兜里掏出来那个用来包钱的手巾,把手巾卷开,拿出了裹在里面的5角硬币。
爷爷骑车要走,又回头缓了缓,说:“也白管真的假的,先捐了吧,救人一命重要。”
这回捐款,除班长和村支书的侄子捐了5元外,其他学生大都捐了5角,但是班里有一位学生没有掏钱,叫陈芳园,我也是那一次才知道她家里的难处。
她是姥姥村里的人,爸爸叫赖孩,就是那个打瞎老板被判了15年的农民工,家里的唯一收入都落在了他爷爷身上。这会准是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一毛钱也没拿过来。
班主任在班上大声念着捐款人的名字,每念一个名字,后面捐款的钱数也跟着读了出来,念到班长和支书的时候,名字喊得响亮,后面的钱数更是近乎吼了出来,像是村口兽医家里养的老叫驴一样发出怪叫。
“陈芳园,咋回事?”班主任大声问道。
“我……我爷爷不给……”她声音低得像蚊子一样,我在他桌子旁边,勉强听到这几个字。
“啥?她说啥?”班主任右耳朵朝向陈芳园的方向,挤眼翘嘴地问着。
“她说她爷不给钱!”坐她旁边的一个黑瘦的小个子男生大声地说道。
“不给钱?不给还是你没说啊?”班主任质疑的问道,“明天再要一次拿过来,就一袋盐的钱,能拿不出来?家里吃饭不能不放盐吧?”
她头低得更狠了,几乎要贴在桌子上。
校大会上,校长把没有捐钱的同学的名字一个个念了出来,不少都是家庭困难的学生,但是也有家庭条件不错的,只是不愿意捐出来。
“这些学生回家再催催昂,周五都交齐,不然下周都站着上课。”校长最后结束的时候说道。
挨到周五的下午,数学课上,周老师正一本正经的讲农村孩子的出路,分析了这么多,告诉我们考大学才是目前唯一有效的捷径。
“白孩,你大爷。天天叫捐款,捐里钱都吃肚里喝肚里!”教室外面一阵愤怒地骂声,我伸头一看,骂人的正是村里的木匠——亚运的父亲,“白孩”正是校长的小名。
数学老师去看情况,学生们都围在窗户边看了起来。
“俺儿回家说你非得叫捐款,哪有捐款是强迫哩?不捐还不让上学了是吧?你还真管不了俺儿上不上学,捐的钱都塞你裤裆里!”木匠不停地骂着,周围围了一圈人,校长在办公室不肯露头。
围观的老师有的忍不住发笑,有的板着脸一声不吭。我班班主任老师走上前去,说:“你别着急,先静静,这个捐款确实是自愿的,可能你儿子会上没听清,不捐也没事。”
木匠继续扯着嗓子说道:“这回说没事啦,你们就是欺软怕硬,我要是不来闹就非得交钱!你们就是出鳖的道儿……”
校长一直没有出来,知道木匠嗓子喊哑了,天喊黑了,才回家。
我说:“要是真能给患白血病的病人一点帮助也好,就怕……”
“钱到不了她手中!”张静说道。
我看了看周围,食指伸在嘴前,说道:“嘘——”
捐款风波之后,学校又陆续让打疫苗,乡里的赤脚医生穿着灰白色的大褂子,带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盒糖豆,眯着眼给学生注射。打疫苗的针管是共用的,针头一个一个换下来,有时候针头不够用了,挨到后面的的学生只能用前面同学用过的只用酒精擦一擦的针头。
但是所有的这一切,在我的童年之中都是无关紧要的,只需要认真学习,考上大学,才是正道。正像是爷爷说的:“那现在比旧社会好多了,还有啥不知满足哩?”
我只是自顾自地走,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自己的王国里徘徊。
泰戈尔说: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