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跳楼的那一刻起,过去的岁月往事仿佛电影般在齐乔眼里倒流,让他以为是错觉,是临死之前的梦幻。
只是这倒流的往事却又太繁冗,而每一件又都是那么清晰。
齐乔的心理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怎么人的死亡会这么漫长……”
倒流的往事如同影碟机的倒带,直到最后一个镜头,直到齐乔看到站在村头大榕树下为他送别的母亲,听着那熟悉却又阔别已久的叮嘱声。
直到此时,终才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袭来,仿佛在告诉齐乔:“你的生命终于到了尽头……”
伴随着齐乔眼帘的逐渐闭合,母亲的叮嘱声一直萦绕在耳旁。
那陌生又熟悉的呼唤声,让即将被倦意袭倒,即将完全放下眼睑的齐乔最后一次试图伸出一只手去触碰母亲的脸颊。
只是眼中所能见到的母亲的模样越来越模糊,就连那叮嘱声也是越来越变得断续。不绝于耳,却又逐渐衰弱……
……
“乔儿啊,路上慢点,到了学校好好学习……”
“乔儿啊,路上慢点……”
“乔儿……”
……
直到声音消失,直到这个宇宙万物世间所有都变成了寂静,也许就连时间都停止了运行。
齐乔的意识仿佛是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空旷里,这个空旷里没有世间万物,没有时间流逝,只有孤寂与黑暗,只有悄无声息。
齐乔的意识与思维似乎也适应了这安静,在这安静中逐渐睡去。
又仿佛过了很久,只是这个很久根本无法用时间来定义,可能是几千年,也可能就是一瞬间。
一道惊雷伴随着闪电刺透了齐乔的脑海,有一个声音在齐乔的大脑深处响起。
……
“救命……”
……
本来安静了很久的意识与思维,在这声音拂过之后,终于不再沉寂,开始激烈的跳动起来,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在空旷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齐乔的脑海里终于发出了一个疑问:“这是谁的声音?”
“救命……”,这呼喊声再次传来,连绵不绝。
……
“这是妈妈的声音吗……”
“妈妈,你在哪里?”
“妈妈,你为什么要喊‘救命’!妈妈,你怎么了……”
……
空旷无边无际的黑暗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齐乔的思维与意识仿佛突然间拧紧成了一股坚强的力量,在这黑暗中四处冲撞,试图寻找那呼救声的来源。
终于,这无际的黑暗被撞开了一条裂纹,这裂纹在齐乔躁动的思绪碰撞下,逐渐地越开越大。
……
公元一九九八年,七月,某一天。
躺在床上的齐乔从某个刹那间开始全身颤抖,前一刻还呆滞的眼神陡然一变,变得愤怒,变得急迫,变得突然有了神采。
就连体内的水份也变成了汗液,朝着身体的毛孔往外拥挤而出,仅仅是片刻,少年齐乔的全身都已经湿透,额头上,脸颊上都挂满了豆大的汗珠。
身体的颤抖越来越激烈,终于,在达到一个临界之时,似乎是一个条件反射,原本躺着的齐乔猛然间坐了起来。
……
时间再往前倒流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前,齐秀梅听到有人敲击大门的声音,她以为是王大妈,于是赶紧跑出院子去开门。
只是当齐秀梅打开大门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大概四十岁的男人,男人梳着个中分,倒是很像民国时候流行的东洋发型,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五左右,穿着却是跟乡里人不太一样,这男人穿的竟然是这个时代农村少有人穿的西装,一条西裤,再加上一双沾有泥土的黑皮鞋。
对于农村人来说,这男人的打扮应该是很拉风的,如果是在白天来到齐家村,定当吸引村里人很多的目光。
可是齐秀梅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眼神却是变了,变得有一些恐惧,但更多的却是憎恶。
几乎在认出来人的那一刻,齐秀梅就用力一拉,试图将刚打开的门给关起来。
“啪!”
却没有想到门前的男人竟然双手快速压住了门缘,竟是没让齐秀梅把门给关得上。
“秀梅!”男人咧开一口黄牙的嘴,“呵呵”一笑,说道,“我这大老远来,你咋也不让我进屋坐坐呢?”
齐秀梅恶狠狠地瞟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愤怒地说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再不松手,我可要大声喊‘捉贼’了!”
男人却是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用在门上的力道更大了。
“你不认我可以,可是你总得让我看一下娃呀!怎么说那也是我的种,你说是不?”
一听这话,齐秀梅不禁冷笑一声,同时嘴里说道,“村里人都知道我是寡妇,我家孩子也知道他爹早就死了!”
听了齐秀梅所言,男人却是毫不生气,反而有了自己的主意,他得意地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今天不让我进去认娃,等一下我可要在村子里大声嚷嚷,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就是娃的爹,看娃以后问起你,你到时候该怎么交待!”
听了这话,齐秀梅心里却是一阵黯然,只是这一犹豫,门外的男人猛然加重了力道,将门缝隙推得更开了,而他也顺势就钻进了门来。
“啧啧……”
男人站在院子之中,四处望了望房屋庭落,竟是得意非常,嘴里还唠叨着,“这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从不让我踏进这里,这人啊,活着的时候再得意,再威风,化成黄土之后屁都不是,今天我还不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进来!”
“齐黄国,这么些年没见,你还是没变,还是这么缺德!”齐秀梅听见这男人讨论自己已去世的老父,愤恨着说道。
“那是,我这人就是这样,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名叫齐黄国的男人不仅没有齐秀梅对他的评价而生气,反而自鸣得意,他一只手抖了抖自己穿着的衣服领子,另一只手指着脚下的皮鞋,嘴里说道:“只不过我再也不是当年的齐黄国了,你看看,这是南边进口的,国外名牌,知道是什么品牌么?”
“呸!”
齐秀梅扭过头去,根本不屑齐黄国吹嘘的东西。
“嘿嘿……”齐黄国倒是不以为意,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到这衣服上的标志没,狼!这可是七匹狼!这皮鞋更贵,老人头!嘿嘿……,只不过我猜你也没听说过!”
“齐黄国,你再有钱,我也看不起你,你那臭钱,我想着都觉得恶心!”
“哎?你们乡下人,没见识!”齐黄国认为自己有点对牛弹琴的感觉,然后又换了个话题:“得,我先看看我娃!这个小兔崽子在哪里?快出来见你爹了!”
齐秀梅无奈之下,只得把齐黄国领进屋子。
齐黄国瞅了瞅躺在床上的齐乔,对着齐秀梅恶狠狠地说道:“好呀,我来之前就听人说了,说我儿子出了事,你说你这个婆娘,真是扫把星投胎啊,挨着谁克谁!”
一听齐黄国说的话,齐秀梅怒从心中起,双手拾起依靠着墙壁的一根竹笤帚,对着面前的男人恶狠狠地说:“这是我的儿子,他怎么样了也不关你的事!你今天人也见了,给我赶快滚,再不滚,老娘和你拼命!”
齐黄国见状,赶紧把双手放在胸前,做着一副稍安勿躁的动作,嘴里也说道,“别!别!谈正事,谈正事!”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齐秀梅并没有放下笤帚,像是准备随时发难。
“这个,这次我过来,是想让你明天陪我去一趟市里,和我一起办个手续!”
齐秀梅眼里透出一丝疑惑,“什么手续?”
“嘿嘿……,”齐黄国挠了挠头,讪讪地说道,“离婚证!”
“什么?”听了这话,齐秀梅冷笑一声,心里更是震怒,她几乎是吼了出来,“还以为你良心发现,知道儿子出了事,才过来看下,原来你还是狗改不了吃屎,这儿子的死活你是根本不放在心上啊!”
“这小兔崽子,才生下来就被你带走了,还不知道认不认我呢!再说了,你不也说是你一个人的种吗,跟我没关系!”
“哈哈哈……”齐秀梅怒极反笑,双眼却是像冒着火花,一股恨意由心而生,颤颤地说道,“现在小乔也成这样了,我这一辈子也被你害了,我现在也不想活了,我……我,我跟你拼了!”
说着这话,齐秀梅竟是真的朝着齐黄国扑了上去。
齐黄国眼疾手快,一把拽过了女人手里的笤帚,但是身体却被对方扑倒在了地上。
这二人竟是在地上扭打在了一起。
可是齐秀梅毕竟是女人,在开始的僵持过后,还是被齐黄国牢牢地压在了身下。
齐秀梅对齐黄国的恨意滔天,即使整个人被压制着,却依然不停反抗,几乎把嘴、手、脚都用上了,抓、捶、咬都使了出来。
在脸上被挨了几拳,胳膊上皮被抓破,手腕也被咬了两口之后,齐黄国也是盛怒难耐,一下恶从心中起,双手伸向了身下女人的脖颈,竟是牢牢卡住了对方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