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山风呼号,无数点燃的火把被它吹得呼呼作响,蹿起的火苗,照亮了蕲州城北门前五百米外,一块宽阔的平地。
手执火把的红巾军战士,围成了一个大圈,神情庄重的看着战友们扛着新采伐下来的粗大圆木,搭建起一座白莲教特有的,三丈见方,高达六尺的巨型焚烧台,并在底下均匀塞满劈好的条状木柴。
彭和尚身穿白布僧袍,面露悲苦之色,双手合十,颔首低垂,慢步绕着高台正转九圈,又反转九圈,停在台口处。
默祷片刻,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三寸来高的玉净瓶,疾喝一声‘敕!’,就见瓶口喷出一股水泉,内里隐隐有佛光闪动,如雨露般均匀地洒落在焚烧台上,蓦得,凭空腾起一道彩虹,给阴暗的夜空带来一丝明亮的色彩。
一具具白莲教众的尸体从眼前抬过,彭和尚都会在他们的额头上,点一滴瓶中清澈的泉水,仿佛是要洗去他们拼死征战的血污,抚慰他们饱受摧残的灵魂,让他们以一种全新的精神面貌去净土觐见白莲教的信仰之主——弥勒佛祖。
彭和尚十指连动,手法转换,结出纷繁复杂、变幻无穷的往生咒手印,只见一缕缕佛光,随着手势的变化,如蒲公英般,缓缓飞向焚烧台,隐没在那些摆放整齐的尸体中。
还未等众人感叹这奇异的现象,彭和尚的双手已定格在一个特殊的手印上,猛听得他朗声喝道:
“心报天地恩,身受三重孽。”
“愿以此功德,同生极乐国!”
接着又道:“拔一切业障,得根本净土,时辰已至,开始点火!”
‘嗖!嗖!嗖!’,一支支火把从围成圈的红巾军战士手中抛出,精准的落到台上,但由于撞击的原因,使火光由强转弱,成为一簇簇快要熄灭的小火苗,连带着四周都变得暗了下来。
在将熄未熄之时,就听‘轰!’得一声闷响,焚烧台内好似有一条不甘寂寞的火龙,受星星之火的牵引,腾空而上,飞起九丈来高,倏而盘旋落下,将台子尽数笼罩,刹那间,火光冲焰而出,照亮半边天际,多少里外都能看的清楚。
逝者的躯体在柴木中慢慢燃烧,渐渐化成袅袅青烟,升起飘散,他们仿佛在用这种方式,来和战友们打过最后一个招呼后,就此阔别人间。
没有哭天喊地的悲伤,没有鼓乐喧天的仪式,只有盘膝而坐的教众们,在低声的抽泣和默默地祷告,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那么的自然,逝者已去,生者如斯,还需要他们顽强的活下去,才能完成死去战友们的遗志!
火势渐弱,尸已成灰,彭和尚的往生经文也刚好念完,只见他睁开双目,朝蕲州城头射出一道精光,沉声开言道:
“烈火焚尸,脱离羁绊。”
“夙愿了却,共享光明!”
他的话刚说完,焚烧台上赫然生出一股旋风,卷起混合了木柴灰烬的,红巾军战士的骨灰,宛若一个巨人,张开双臂,急速旋转着向蕲州城奔去。
五百米的距离,转瞬即至,城头的元军,或是被强劲的风力,刮得东倒西歪,连脚跟都站不稳;或是被灰尘迷了眼睛,双目不能视物,仓皇的摸索到避风的角落,顿时一片混乱,再别提坚守城池了。
陈友谅站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看得清楚,连忙吩咐手下,在山顶挑起十二支红色灯笼,这是他们早已定好的进攻信号。
鼓声又振,蓄势待发的,五千名红巾军战士组成的敢死队,在箭矢和火炮的掩护下,急速推进至城下。
悲壮地气势弥漫在他们中间,狂愤地呐喊响彻整个战场,瞬息之间,长梯撑起,靠住了城墙,红巾军战士们迅猛有序的顺着长梯,爬上城楼,杀向那些还在龙卷风中苦苦挣扎的元兵,而不受丝毫影响。
血肉飞溅,骨骼断裂,人头乱滚,尸体横翻,红巾军战士一个个好似凶神附体,杀气腾腾,整身衣服都被鲜血浸成了赤色,有的上面还粘附着丝丝肉渣,甭提多吓人了。
城楼的内墙上,已经被一层又一层鲜血涂成了酱红色,血流象潺潺小溪般顺着马道流淌,沿着城墙的出水口,将三丈多高的外墙,画出一道道恐怖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