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回到庆阳城后,弄了些吃的,带了几件衣物去牢中看望张龙。
县牢的狱卒也都已认识王掌柜了,见他来,也并未难为他什么,王掌柜也懂事地给了每人几分碎银。
张龙蜷缩在牢中,比前两日消瘦了,看起来无精打采,魂不守舍的,眼泪鼻泣直流。见了王掌柜带了东西来,一把抓过去,哆嗦着手四处乱翻找,最后失望地转过身来,一把揪着王掌柜衣领说:“怎么没给我带大烟来,快,回去给我带大烟来,我熬不住了,熬不住了啊!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
王掌柜看着张龙这个样子,心里也是难过。心疼地对张龙道:“少爷忍忍,大老爷正在想办法救你,你再忍几天就可以出去了!这里面怎么可以带大烟进来的!”
张龙十分烦燥,恼怒地说道:“忍什么忍,我忍不了了,快想办法弄点大烟进来,快去啊!”
王掌柜十分无奈,只得丢了东西匆匆回去,去那丁字街烟馆让掌柜包了块大烟,将洋火和大烟杆的用包袱装了,又去了趟大牢。
牢头见张掌柜又来了,便问:“又给张龙带什么了,来,我看看!”
王掌柜赶忙将五两银子放他手上说:“实话说了罢,我家少爷离不了这东西,望老爷行个方便,给我家少爷一个活路,瞧他在里面那样,怎么熬得下去!”
牢头收了银子,松了口说:“有些事心知肚明就是,对这事我啥都不知道,我也没看见,你去吧!”
王掌柜进去后,又给狱卒每人拿了二两银子,让他们睁只眼,闭只眼,给张龙个方便。狱卒们拿到银子眉开眼笑,说:“张团总可是咱们的财神爷,以后有事,叫他给我们说声,我们帮忙跑跑腿也行。”
张龙接到王掌柜带来的大烟和烟具,迫不及待地就点了一炮抽着。王掌柜看着他那副欲死欲仙,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儿,不禁直摇头,这张家是要彻底败了哦!
张家要卖城里宅子、铺子的消息很快让很多人知道了。每日络绎不绝的人去向王掌柜打听事情情况,有打听价格的,有打听缘由的。而市面上传说各有不同,但都说张家垮了,要败了。这两日虽然问的人多,大都只想买张家那烟馆,烟馆挣钱啊!而王掌柜也明白,单将那烟馆出手,其铺子宅子就卖不了多钱了,便咬定所有产业绑在一块卖。这下真正要接手,有能力买的人就少了,毕竟张家树大根深,城里的产业怎么也值个五六千两银子,这庆阳有几人能一口吃得下。王掌柜等这两日不见有人出价,心中焦急,便打算将这些房产分开来处理了。正盘算着,这日午时来了一贵人。
这贵人是谁?
乃是县城中大货栈'大盛发’的掌柜兼老板刘中盛。
大盛发货栈也开了些年头了,与会利丰的时间差不多;主要经营杂货布匹,兼做银钱兑换。在庆阳也是名头响亮的大商号,生意做得也大,早前张家几番排挤,欲黑吃了大盛发,阴差阳错都不成得手。这刘中盛却是个低调人物,对生意上之事都是亲理亲为,不像个老板,倒像个合格掌柜。
刘中盛来到会利丰,四处望望。王掌柜见了,对他作礼道:“刘老板可是大贵客,今日怎么得闲,到咱会利丰来看看?”
刘中盛呵呵一笑,说:“掌柜的,客气了,我今日来,不为别的,明人不说暗话,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听说张家在城中的产业要出手,可有这事?”
王掌柜一听刘中盛这话,忙将他迎到里屋说:“刘老板既然有兴趣,咱们借一步说话。”让伙计彻上茶来。
两人坐下后,王掌柜说:“既然刘老板问起,我也实不相瞒。你也知道张家连遭祸端,家底已空。这次因张家急需用钱,张大老爷迫不得已才托我将这城中产业变卖。这事设找掮客,是怕影响太大。我知道,刘老板实力雄厚,是有能力盘下这些产业的!”
刘中盛悠悠呷口茶,随意问道:“听说是张龙张团总犯了事,张家捞人要银子是吧?这张团总究竟犯了何事,要这么多银子救人?”
王掌柜说:“张老爷家之事,不谈也好。我也是受人之托,该管的,不该管的,自己要有分寸。刘老板对张家产业有兴趣的话,咱们就好好谈谈。如是只对别的有兴趣,恕我不知,那就请回。”
刘中盛忙陪过笑脸来说:“好,好,不说这些了。那这张家在城里这些产业要多少银子才肯出手呢?”
王掌柜叉开拇指和食指来伸到刘中盛眼前。刘中盛笑笑,将他手推回去,说:“王掌柜想拒绝我吗!我可是带了诚意来的,掌柜这个价要得太高了吧!吓着我了哦!”
张掌柜说:“刘老板说笑了,你可是见过世面的人,我问你,你是要将张家生意一块儿接下,还是只要房产?”
刘中盛说:“当然连生意一块接了啰!“
王掌柜说:“那还说什么!这价不高,你想想,莫说别的,就张家存的大烟就值两三千两银,还不说到那烟馆的利润了。要不是张家迫不得已,哪舍得将烟馆出手!”
刘中盛嗤鼻一笑说:“我不看到你们那烟馆还值点钱,谁愿接这么大个烂摊子。张家其它的生意你自己也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了!”
两人又谈了半天,最后谈成六千五百两银子成交,刘中盛当场叫人送来一百两银子定金,下午再和王掌柜一同去牛肚坝与张云卿当面交割银子房契。
下午刘中盛带着银票,随王掌柜去了牛肚坝,因为张家并不要现银。
到了张家大宅,张云卿让王掌柜找来中人,两方签字画押,按了手印,交割了银钱、房契。约好第二日办好城中所有产业移交。刘中盛满面春风地离开了张家。
张云卿看着这张大额银票,这就是他张云卿多年打拼的心血,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倒在椅上。
王掌柜等人大惊,慌忙将他扶进房中,躺放在床上。又匆匆地请来郎中。郎中看了看他人,摸了摸脉,说:“张老爷心力交瘁,阳气耗尽,恐怕时日不多,早早准备后事吧!”
张家人一听,顿时慌乱成一团,哭的哭,吵的吵,闹得一屋鸡犬不宁的。
张云卿半天缓过气来,见此情形,震怒不已,竭力喝住众人:“嚎什么!我还没死呢!就这个样子了,要真死了怎么得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将众人赶出了房间,只留王掌柜一人在旁。
待其它人走后。张云卿抬起无力的眼,看着王掌柜说:“这有六千五百两银,加上龙儿在城中存上的二千多两银子,我又卖了些田,也够一万两银了。你将银子全换成银票吧!今晚就给那王八蛋送去吧,接龙儿回来。这事就拜托你了,我清楚得很,我大限已至,早些让他回来,我也好安心闭眼。”
王掌柜听了张云卿的话,心中万分难过,不禁潸然泪下,对张云卿道:“大哥放心,云富一定将此事办妥!”
王掌柜告辞张云卿后,将张家卖田的银子先回城去钱庄换成了银票,又去张龙宅子将他存着的金银去钱庄也换成了银票,收拾了些贵重物品,拉去了牛肚坝。
当夜,王掌柜悄悄去了知县府上。
史知县正准备吃饭,听说王掌柜来了,马上吩咐带进来。
王掌柜进来,向史知县行了个礼。史知县让人看坐。王掌柜坐下,从怀中掏出银票,双手奉给史知县。史知县接着,一张肥脸眉开眼笑,将那银票细细地看了又看,说:“嗯!张家这次也算识大体!”满意地将银票揣在怀中,招呼王掌柜一同吃饭。
王掌柜连忙推辞说:“谢谢大人厚爱,小人已吃过了!小人斗胆问大人,我家少爷何时能回家?”
史知县边吃着饭边说:“不慌,明日你随王巡检去接你少爷吧!”
王掌柜听了,生怕夜长梦多,这知县万一反悔怎么办。忙一下跪在知县跟前,说:“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大老爷已是病重,怕是拖不长久,还恳请大人快些放了我家少爷吧,让他父子二人也好说说话。”
史知县想这张云卿都不行了,张家也是油尽灯灭了,便说:“也罢,你既然慌忙,我就让人放了他吧!你先回去等他吧!”
王掌柜却并不起身,对史知县说:“不如大人写个手谕给小人,小人自己去接我家少爷吧!”
史知县见王掌柜执着,自己刚刚怀揣万两银票,心情大好,干脆就依了王掌柜,给他写了个放了张龙的手谕,盖上大红官印,递给王掌柜。
手谕上写着:经查,张龙与金鼓峰上土匪并未相互勾连,金鼓峰为匪的团丁实乃个人之恶,并非张龙所使,与他毫不相干。张龙通匪罪名免除,即刻释放。
王掌柜看了,小心翼翼地将手谕揣在怀中,向史知县大礼谢过,离开知县府,直奔大牢而去。
王掌柜先在外面叫来顶轿子,停在大牢外面。进到大牢,牢头和狱卒见王掌柜又来了,高兴地起迎过来问:“王掌柜的,这么晚了还来,有什么好事么?”
王掌柜了将知县手谕递给牢头一看。牢头看过说:“这什么事!这怎么说放就放了呢?”
王掌柜忙给牢头递去二两银子,又给了狱卒一人一两。牢头也不再说什么,让狱卒打开牢门,放张龙出来。王掌柜进去一看,张龙萎靡不振地倦缩在草堆上,昏昏欲睡。王掌柜轻轻将他一拍,将那张龙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大限已到,哆嗦着身子直嚷:“冤枉啊!饶命!“
王掌柜忙说:“少爷,你可看清了,是我,王云富。我来接你回家,你没事了!”
张龙听此话,定睛一看,见是王掌柜,不禁嚎啕大哭。
王掌柜将他背在背上,谢过牢头狱卒。快步出了大牢,来到外面,放下张龙,扶他上轿,一行紧赶,快步赶回了牛肚坝。
张家人见张龙到家,放起鞭炮退霉冲喜。那张龙母亲大奶奶迎上来,一边咒骂知县,一边抱着张龙痛哭。
张龙好不容易安抚好母亲,来到张云卿卧房。张云卿并未睡,见张龙回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招手让张龙过去。张龙伏到父亲床前,见父亲已形貌枯槁,不禁心如刀绞,握着他手泪如雨下:“儿不孝,让父亲为儿操心了,今后一定好好待侯父亲!尽心尽力照料生意。”
张云卿气若游丝,面带苦笑,缓缓道:“回来就好,还想什么生意,那都是过往云烟了!”
张龙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问:“生意怎么了?”
王掌柜在旁流泪道:“为了救你出来,大老爷已将城里的产业全都卖了!”
张龙大惊,失声道:“怎么可以这样!以后咱家怎么过活?”
张云卿恼了,使了劲说:“牛肚坝还有些田地,你在家好好耕作,饿得死你么!不卖那些产业,你靠什么出来,你还会有你这条小命!”说着一下背不过气来,王掌柜一见,忙过去揉抚胸口,半天才让他缓过来。见张云卿不停的大喘,王掌柜忧心忡忡对张龙道:“少爷有所不知,那知县成心定你死罪,不花这银子,他怎能善罢干休!这事就过去了,你就不要再急你父亲了!”
张龙噙着泪,痛苦地说:“罢了,罢了!我张家这个样,算是败了,败了!”
张云卿微闭双眼,半晌微声说:“今后这个家就靠你来支撑了,你弟弟张豹还小,你一定好好将他带大,供他上学。家里的事我让你云富伯伯帮你照料,你多听他建议。你从今后将你大烟戒了,好好在牛肚坝呆着,一心将田地耕作好,我们家也不算穷人,还是大户人家!”
张龙含泪点头答应。张云卿挥手让他出去,又叫三姨娘带张豹来。张豹看着床上的张云卿,对母亲说:“娘,爹爹是不是要死了?”
三姨太忙捂着他嘴说:“傻孩子,莫乱说,爹爹想豹儿了,想看看豹儿。”
张云卿却毫不在意,淡淡笑笑,怜爱地看着张豹,招手让张豹过去,张豹见父亲面容枯槁犹如骷髅,有些可怕,不敢上前,三姨太只得拉了他过去。张云卿抚摸着张豹的头,咳咳笑笑,对三姨太说:“豹儿与他那几个哥哥最为不同,身板儿强壮,是个习武的料,又聪明伶俐,置于险中而不惊,好好调教,日后必成大器。我死后,你好好把他拉扯大,豹儿的出息就靠你们了,我张家的希望就在他身上了。”
又对着张豹说:“豹儿,你可要听妈妈的话,多读书,勤练武,以后做个文武双全的男子汉,懂吗?”
小张豹似懂非懂,好奇地看作床上有气无力的父亲,天真地说:“父亲叫豹儿听母亲话,难道父亲以后不和豹儿玩了么?”
张云卿难过地笑笑,两滴泪却不自觉地滚了出来说:“父亲要去那很远的地方,要到那月亮上去了,天天看着豹儿,你读书习武用功不用功,我都知道,你若不用功,我就不出来!”
张豹听了,高兴极了,说:“哦!父亲要上天啰,我长大了也要上天去看望他!”
张云卿十分难过,让三姨太带了张豹下去。又让人分别叫来大奶奶、二姨太交待一番。
第二天天明时,王掌柜先进张云卿卧房一瞧,张云卿已经死去,他的手上握着一张信纸。
王掌柜慢慢取下来一看,竟是省城翠兰妹子来信,信上说田家被官府查抄,夫君田老爷被下大狱,身家性命危在旦夕,求父亲筹些银两救人。
王掌柜仰天长叹,他明白,张云卿是心力交瘁而死。真是天亡大老爷啊!这大山一样的压力一座座加在他身上,他早被压垮了,眼睁睁又看着爱女家突遭祸端,却无能为力,翠兰妹子的信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这根稻草。这是大老爷的命数,是张家的命数!
张云卿一死,张家顿时一片悲号!
张云卿的死,对于张家来说,就如同寒冬里又下了场雪,让人冷得发慌,茫然无惜。
张龙悲痛欲绝,一下没了主心骨,便不知所措了。一切事情都落在了张掌柜张云富上了。他先去请来操办丧葬之人到张家先忙着,又趁空去城中与刘中盛办了张家产业移交。
刘中盛接手张家生意,并未大动,连张家以前的掌柜伙计都留下了,并再三挽留王云富,让他也留在会利丰继续做他的掌柜。王云富一口拒绝了,张云卿家虽恶,但对王云富还是信任的,这王云富自幼父母双亡,投奔堂姐到了张家,靠张家养大,现张家落难,他也不能丢下姐姐和侄子不管,再说他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怎能甩手一走了之。
张云卿的葬礼办得简简单单,一因张家已无力大操大办了,二是张家败落,也无几人前来吊唁了。真是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客走茶凉。这张家在庆阳便划上了句号,空留一座大宅在牛肚坝也是个空架子,从此门庭寂寥,如昨日黄花已谢。
百姓虽然对张家不满,张家败落,大家甚是高兴,尽拍手称快,说是报应。可听说张云卿死了,也不免唏嘘不已,毕意张云卿也算是个枭雄,凭一已之力,竟做到称雄庆阳,威震大青山地区,而今落个人财两空,落寂而去,真是世事难测啊!
十九这天,西山圆通寺热闹非凡。各地信众,看热闹的百姓,头天夜里便赶了来,山上山下,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真乃连祍成帷,举袂成幕。圆通寺内外洋溢着喜庆,张灯结彩,红绸挂满树枝。
新圆通寺雄踞西山,错落有致,青石板大道从庆阳城外一直铺到山门外。进得山门,山门两旁立着哼哈二将,怒目圆瞪;山门后是天王殿,正中供着弥勒佛,慈眉善目,喜笑颜开。两旁供着四天大王,弥勒佛后是千手观音。顺着石阶向上便是大雄宝殿,正方立着三尊佛,正中大佛是释加牟尼立佛像,左手下垂,右手屈臂向上伸,这名为“栴檀佛像”,传说是佛在世时印度优填王用栴檀木按照佛的面貌身形所作,手下垂名为“与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上伸名为“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两旁分别是燃灯佛和弥勒佛,又叫作前世佛和未来佛。两旁分别立着文殊普贤,阿难、伽叶。大雄宝殿前有一空地,安放有大香炉。大雄宝殿右边是僧人的斋堂、寝堂、禅堂、西净;宝殿左侧是客堂,药局也设在此处。大雄宝麒后面还有法堂,藏经阁,方丈室等,寺里还有钟楼、鼓楼;药王殿、观音殿等等就不一一说来了。这新圆通寺比旧寺建得更为雄壮,可为是大青山地区第一宝刹了。
史知县的官轿在王巡检和一干官差的簇拥下来到山门前。王巡检待侯着史知县下了轿,史知县笑容可掬,朝四周群众拱拱手,惺惺作态地对周围群众嘘寒问暖,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在进寺前,他又来到寺前的功德碑前,将碑上姓名和所捐钱款数目细细看了又看。脸上挂着笑对王巡检轻轻说:“唉呀!这还真是个排名簿呀!咱庆阳有的人还真看不出来,不显山露水的,这修个寺一捐就是上百两的捐啊!有钱哦!你把这上面捐十两以上的人都给我记个名单给我。”王巡检会意地点点头。
丁青山则和王捕头他们在山门外维持秩序,怕人多拥挤,发生意外。张大户和张金凤也来看热闹了。丁青山远远见了,忙过去招呼。张大户对丁青山说:“忙空了到咱家里来吧!我看你母亲和小妹长住在这寺里,你那家里也没个什么人,不如以后就去我家住了,免得金凤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
张金凤很久没见他了,两人都有点陌生的感觉,不知道说什么,只这样站着。张大户丢下他们跟王捕头打过招呼,轻声谈了几句,四处转悠去了。丁青山见岳父走了,便让张金凤进寺去找小妹和母亲,午时就在寺里吃斋饭,下午一块回岳父家。
上午吉时,各位名人士绅,外寺高僧进到寺中剪彩。知县史进忠先行讲话,他腆着个大肚,站在阶上,挺了挺胸,清了清喉吼,打着官腔说:
“庆阳的百姓们!今天大家齐聚在此,一起庆贺圆通寺重建落成,新寺喜迎信众!佛家讲因果,善恶皆有报。希望广大百姓多行善,勿作恶,上忠朝廷,下孝父母。贫富贵贱都是前世注定,上天安排,所以,要多烧香拜佛,积善积德,才能给自己求得佛报,改变命运,佛主会保佑你们的……”
史知县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开头还好,说了几句便没人去听他的了,人群里人声鼎沸,声音嘈杂不堪,知县大人说些什么,没人听清,也无人理会,史知县甚是难堪。后让新寺方丈讲话。大家都认为盲僧无根大师理所当然是新圆通寺的新方丈,可盲僧说他自在惯了,要当了这个方丈,他就不自在了,所以死活不肯当这个方丈,经众人苦苦相求,才同意暂作主持方丈,待日后遇到合适大德高僧,便让他来做了。这开寺讲话,他也勉强上台,他才不肯去说这些空话。下面众人见盲僧上台,掌声如雷,他们早已翘首以盼了。
盲僧说:
“圆通古寺已有千年,虽多次历经磨难,但终会涅槃重生,为众生宏扬佛法,造福天下苍生。今日圆通寺得以重生,离不开广大与我佛有缘之士鼎力相助,无根代表侍佛修行之士在此谢过。圆通寺不仅是宏扬佛法之圣地,更是善行四方之福地,也是为大众解难之所。本寺将长设药局,造福众生。寺里我等僧众亦愿倾力解众生之难,度众生之劫。愿圆通寺普惠众生,愿众生皆得佛报。祝大家安住当下,身心悉清凉,慈悲喜舍,福慧双增长!阿弥陀佛!”
随后,盲僧和知县并各名士为圆通新寺剪彩,新寺开光法会开始。和尚诵经,盲僧无根大师亲自主持仪式,为佛拂尘、点晴等开光一系列仪式下来,已至午时,后将山门大开,信众鱼涌而入,争先恐后去上香,礼佛。
史知县剪完彩后,和盲僧寒喧两句,等大佛开光后,在王巡检陪同下上了香便回城去了。
在人群中,有一人却心不在焉,并不去凑这热闹,只将一双眼晴四处逡巡,似在找寻什么人。这人衣着普通,络腮胡子盖着大半个脸,拖着个大辫,背着长包袱。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宋无影。
前夜宋无影假装醉酒,骗过哥哥宋三留,骑马连夜赶到庆阳,将马拴在僻静林子中,上了西山,四处打探小翠消息,听有人说修圆通寺时见过,跟盲僧他们一起。他便早早来到西山,悄悄进寺查探一番,却并未见小翠影子。便想找盲僧问个明白,却一直没有机会,那盲僧这日实在太忙,却碰见了当日给他们看马的刘善财老哥。于是叫过他来,给了他些碎银,让他去再帮自己看好马,并交待,如果他三日未回,就让他将马牵去自己家喂养,日后有空去取。刘善财拿着银子,到手横财让他喜出望外,连连答应下来。
盲僧主持了佛像开光法会后,寺里又为他举行了方丈升座仪式,盲僧正式成为新圆通寺主持方丈。
宋无影隐在人群中,将那盲僧细细打量,看这传说中的瞎和尚并未有什么不凡,拄着根木笛,动作迟缓,瘦矍的脸上挂着笑容,也是慈眉善目的一个普通老和尚。
宋无影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与盲僧单独见面的机会,直到晚上盲僧才空了下来。
盲僧回到方丈室,丁小妹见师父累了一天,未吃什么东西,便去煮了碗素面给盲僧端过去。盲僧刚坐下,听得小妹过来,微笑着说:“今天累了吧!”
小妹将面条放在桌上说:“累倒不累,只是太多杂事,有点忙不过来。”
盲僧笑笑说:“待这几日忙过了,你就去跟秦郎中学抓药吧!这治病救人的功夫比你练的武功紧要,还更为重要!”
小妹说:“行,那秦大哥不是想要让你给他剃度么!”
盲僧说:“出不出家又有什么区别,他不出家一样在济世救人,我看他这样比当和尚好,医者就不能受清规戒律约束,他剃度之事等等再说吧!”
盲僧端过面条刚吃一口,忽然竖了竖耳朵,对门外朗声说:“施主深夜来访,想必有事,请进来说话。”
丁小妹听盲僧这样一说,腾地跃到门旁,警惕地盯着门外。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脚步无声。小妹一惊,退后一步,拉开八字脚,紧握拳头,直盯来人。
来人正是宋无影,他好不容易等到盲僧得空,便悄悄跟来,遇到丁小妹给盲僧送饭,便在门外犹豫不决,不知当进不进。盲僧早就觉察了,直到宋无影跟到门外,等了会儿,他觉得此人并无恶意,便叫他进来。
丁小妹见他衣着普通,背个长包袱,想必是兵器,络腮胡遮面,却不认识他,便问:“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
宋无影心中惊奇不已,这无根大师果然名不虚传,自己轻功也算了得,作到了落地无声,还是被他发觉了,真是敏锐无比,看来自己在他面前一定不可造次。便向盲僧掬了一躬说:“无根大师!小生吴连景有礼了!小生此番前来找大师,是想向大师打听一个人!”
盲僧将筷放在碗上,侧身向宋无影问:“不知施主想打听谁?不妨说来,这丁家妹子是我徒弟,没关系的,你说罢!”
宋无影看了看丁小妹说:“就是前些日子跟大师一起的那小翠姑娘,怎么不见了她,大师可知他在哪儿?”
丁小妹听他问起小翠来,顿时警觉起来,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找她干什么?”
宋无影听她这么说,想这小翠他们一定知情的。便说:“我是她哥哥,远道来找她,听说她在此处,便前来寻她,还望两位帮忙!”
丁小妹心中疑惑,从未听小翠说起有个哥哥,这个哥哥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不对,还是小心为妙,便暗喑摆开架式,紧盯宋无影。没待丁小妹说话,盲僧眉头一皱,对宋无影说:“你是宋无影吧!”
宋无影吃了惊,这无根大师着实厉害,居然猜出他是宋无影,也不再隐瞒,道:“大师有心了,小人正是宋无影,我找大师,真是打听小翠,并无恶意,望大师见谅!”
丁小妹惊呼:“你就是宋无影,金鼓峰上的土匪宋无影?”
宋无影尴尬笑笑:“金鼓峰已是过去,我也不再是什么土匪了,再说我们当初上山为匪也是被逼无奈,并未祸害百姓,这点大师明鉴!”
盲僧道:“阿弥陀佛!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世人自有论处,上天自有公道。宋施主能弃恶从善也是大幸事。你来此找小翠姑娘!这事就不妙了啊!”
宋无影急道:“大师何以如此说?小翠有什么不测吗?”
小妹在旁急忙插话道:“那小翠姑娘不是你让什么喜叔的带去找你了么?你不知道?”
宋无影一下懵了,一把抓着丁小妹肩说:“你说什么,我叫谁来找她,喜叔!什么喜叔?”
丁小妹使劲甩开他的手,说:“难道你不知道?”
宋无影心一下如掉进冰窟,喜叔!以前也听说过,不是那金佛王的手下吗!完了,小翠一定又落在了金佛王手里了,怎么办呢?
盲僧听宋无影一下默不作声了,便将小翠如何被丁青山救出,跟他们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那日小翠突然离去时写的留言都给宋无影说了一遍。宋无影听了,怔怔发着呆,低着头,湿了眼,猛地‘咚’地一下跪在地上,朝盲僧和丁小妹叩了个响头说:“谢谢无根大师和丁家妹子,还有你家人!你们的大恩大德,宋无影日后必当来报!”立起身来,转身出了方丈室。
小妹上前追问:“你去哪儿?”
哪里还见宋无影影子。
盲僧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看来小翠姑娘又遭劫难了,你明日叫你哥哥青山打探打探宋无影去处再说。”
丁青山和官差们待圆通寺中人群慢慢散去,已是傍晚。丁青山向王捕头交差后,去寺里找到正兴致盎然在斋堂帮忙的张金凤,见她和母亲一起。便上前给母亲打个招呼,让妻子和他一起回丈人家。
张大户心情甚好,亲自下厨弄了一桌菜。见丁青山来了,招呼他夫妻二人坐了,又拎出酒来,给丁青山和自己倒上。张金凤诧异了,父亲这段时间滴酒不沾,今天怎么如此兴致,为圆通寺建成高兴?
张大户并不理会张金凤惊奇的眼神,举杯和丁青山干了,又劝他们吃菜。这丁青山心里也嘀咕,喝着酒,吃着菜,就等张大户发话。
喝了会儿酒,张大户和颜悦色地说:“青山和金凤以后就住这儿吧!这个家我就让给你们住了,金凤从小我就没好好照顾她,出嫁也没什么嫁妆,以后这座房子就给你们了。”
张大户这番话让丁青山夫妻出乎意料,丁青山忙问:“这房子给我们,父亲住哪儿?”
张大户惬意地喝了杯酒,兴奋地说:“张云卿将他城中产业全卖给刘中盛了,你们知道不?”
丁青山道:“知道!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张大户摆摆手道:“怎么没关系,那刘中盛又嫌原来张龙宅子和翠云楼死过人,晦气,要卖,我便将它们买下来了。“
丁青山和张金凤吃惊地瞪大眼睛齐声道:
“真的?”
张大户点点头说:“以后我就住城里去,这里就让给你们,你们住这儿,到城里也方便些。那翠云楼我也想好了,将它改成粮油店。”
张金凤听了十分高兴,忙拉着丁青山谢过父亲。丁青山心里却嘀咕,这岳父大人还真藏得深了,谁知会这么有钱!
第二天一早,丁青山正准备去衙门上差。刚到城门口,远远的却见丁小妹早早等在那儿了。丁小妹见了哥哥,把他拉到一旁,急沖冲地说:“怎么才来,都等你半天了!”
丁青山诧异地问:“这大清早的,等我做什么?寺里有事么?”
小妹轻声说:“小翠出事了!”
丁青山惊愕失色道:“她不是走了么?又出什么事了?”
小妹简单地将昨夜宋无影来找小翠之事说给他听了,又将那宋无影的相貌形态给他说了,最后叮嘱他道:“师父让你帮忙留意宋无影的动向,你知道了就去寺里告诉师父!”
丁青山听了心一下紧张起来,小翠是个多好的姑娘啊!为什么总有人不放过这个无辜的姑娘,真是没天良。这小翠失踪了,宋无影又来庆阳了,看来又有风波要起了,心中不禁有些焦虑不安,真替那小翠担心。便对小妹点了点头,别过后去了衙门。
再说醉月居不卖早点,所以开门较晚,今日一开门,门口就等着一人急急进来了。
伙计见了忙推辞说:“客官,饭点还早着呢!”
那人却并不理会,直走到桌边,扯过条凳坐下,从怀里掏了块碎银扔在桌上。伙计一见是个有钱的主,不再多说,支了个茶碗去,倒上茶水。那人顾不得水烫,呼呼两口将茶水喝干,取了两根筷子交叉放在茶碗上。
这人是谁?正是宋无影。
他得知小翠落入金佛王手中,心急如焚,他一定要救他的小翠,救小翠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铤而走险,主动联系金佛王的人。于是早早就等在醉月居门口,等一开门便进来,照以前联系金佛王的方式,摆好暗号。
伙计见他两口喝完了茶水,想这客人定是渴了,又要给他续上茶水。宋无影斜眼看了看他,挥挥手让他离开。伙计见这人古怪,不敢招惹他,且由他怎样,便忙自己事的去了,留下宋无影一人在大堂里呆坐。
可宋无影直等到中午,也不见有人来招呼他。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吃饭了,还是没有人理会他。宋无影心中着了急,难道金佛王他们联系不上了吗,无奈点了两个菜,先吃了饭再说。
吃罢饭,宋无影看了看四周,还是没有人留意他,只好悻悻离去。出了醉月居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空荡荡的。正走着,突然一人撞到他身上,把他撞得发了懵。
宋无影正待发火,那人却悄悄说:“请随我来!”宋无影心头一惊,那人却转进了巷子。宋无影不加思索,忙追了过去。
一进得小巷,见三个陌生汉子立在巷子里。宋无影忙伸手将长包袱顺到胸前,准备取兵器。为首一人哈哈一笑说:“怎么!不想见小翠了?”
宋无影只得住了手。为首那人说:“要想见小翠,就跟我们来,不要轻举妄动!”
有人上前取了他装兵器的包袱,又将他腰间飞刀搜走。随后几个汉子领着他在拐右拐到了一个深巷,打开一个院门。宋无影回头看看这几个人问道:“小翠呢?”
为首那人道:“就在里面,进去吧!”推了宋无影进院。几个人又锁了院门,将宋无影带进屋内,一人留在院中守着,其他两人带宋无影进了屋,顺手紧闭了门。
宋无影跨进门一看,顿觉气愤填膺,他日思暮想的小翠被绑在椅上,憔悴不堪,一个老者拿了把明晃晃的刀架在她脖子上。见了宋无影,小翠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冲他叫道:“无影哥哥,你怎么如此傻啊!明知是个陷阱,你还要送上门来!”
宋无影也红了眼,含泪不语。旁边两人不由分说,先将他结结实实绑了,宋无影看着小翠,也不敢反抗。小翠见此,透骨伤心,痛哭不已。宋无影温柔地对她说:“翠儿,你为哥受了苦了,不要哭了,哥今天来,不为别的,就是救你来了!”又转头对屋内那几个人说:“我已让你们绑了,你们也该放了小翠吧!她是无辜的。”
那老者正是喜叔,他放下架在小翠脖子上的刀,笑嘻嘻地对宋无影说:“放不放她,不在我们,在你老不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了。”
宋无影怒视着他说:“想必你就是那个喜叔了,真是个老王八蛋!”
喜叔并不生气,拖了个椅子坐在宋无影对面说:“我的问题简单,你要老实回答了,我们不但会放了小翠,连你也一起放了,怎样?”
宋无影横眉冷眼看着喜叔,凛然叫道:“问吧!你们到底要什么,费这么大工夫!”
喜叔摸着胡须,眼神如鹰直盯着宋无影,缓缓说道:“金鼓峰上的银子你们藏哪儿了?”
宋无影心中一沉,果然不出所料,一切都是为了那银子,可自己怎么能出卖哥哥,不说小翠和自己都会没命,怎么办才好。不加思索道:“你放了小翠,我就带你们去找银子。”
喜叔脸色骤变,狞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落在我手中,没有你不开口的!”
站起身来,拎起刀狠狠地说:“不说是吗,我就先砍掉小翠一只手,再是另外只手,最后是脚,直到你说为止,你要不说,就给我睁大眼来看着你心爱的人是怎样痛苦地慢慢死去!”说罢,拖了小翠到桌旁,让人将她右手按在桌上,小翠吓得惊叫不已。
宋无影惊恐万分,慌忙叫道:
“住手!不要这样!”
喜叔停住刀问:“想通了?”
宋无影矛盾极了,痛苦极了,心跳得自己都能听见,银子是哥哥用命换来的,小翠也必须要救,两难啊!这怎么也张不开口来。喜叔见他犹豫不决,恼了,举起刀来。
千钧一发时,咚地一下,门被人撞开,一个壮汉闯将进来,抡起手中大刀,两刀便砍翻门旁两人,直扑向喜叔。宋无影定晴一看,竟是大哥宋三留,惊喜万分,见喜叔那老鬼慌忙举起了刀挡住宋三留迎面砍来的大刀,顺势一个翻滚滚出门外。
宋三留顾不得他,忙上前用刀割开宋无影身上绳索。宋无影看着大哥,情不自禁流下泪来。宋三留将他的兵器和飞刀递给他,黑着脸冲他吼道:“什么时候了,还矫情什么!快带小翠走!”说罢,快步出门去追喜叔。
那宋三留怎么找到了这儿呢?
在宋三留发现宋无影不辞而别后,心中便担惊受怕,毕意就这一个亲人了,若再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将悔恨终生。于是心一横,乔装打扮一番也骑马赶到庆阳来了。到西山边时,正巧碰到从山上下来的刘善财,知道宋无影上了圆通寺。便将马交给刘善财一起看管,上了西山。可西山人山人海,不见宋无影半点影子。宋三留在人群中转悠了几圈,还是寻不着宋无影。那时宋无影正藏在寺里暗处等机会找盲僧,他哪寻得着。无奈之下,宋三留想到自己跟弟弟说过醉月居里联系金佛王的方式,弟弟一心找小翠,会不会到醉月居去冒险。于是赶下山进了城,到醉月居对面客栈找了个临街房间住下,透过窗紧盯醉月居。一直等到第二天上午,果不出所料,宋无影就来了。宋三留知道金佛王耳目众多,不敢打草惊蛇,只能暗中保护宋无影。待宋无影出来后,便悄悄跟在后面,到了小院,翻身进院,又悄悄干翻院中放哨的一人,关键时候,破门而入,救下宋无影和小翠。
宋无影忙用衣袖擦擦眼泪,将飞刀插在腰间,提刀过去解开小翠身上绳索,拉了她快步出门。
不料刚一出门,他们就呆住了,喜叔笑盈盈地抱着双手立在院门口,旁边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挡住了他们去路。
只见那黑衣蒙面人手持一柄神鹰枪,枪柄却比寻常枪柄短,只有五尺余长,枪尖尖如鹰喙,有两刃,长五寸,枪尖下有对向下弯曲的铁翅,整个枪头便似展翅欲飞的鹰,所以叫神鹰枪。江湖中使枪之人少之又少,官军也不会用这种枪,只有义军兵器五花八门,但都是长枪。此人使着这短柄神鹰枪,是何来路?
宋三留双手紧握鬼头大刀,拉开架式,紧张地盯着蒙面人,两人僵在那儿一动不动,都在等对方出招,而那人却是根本没把宋三留当回事似的,他右手提枪,枪尖斜指前方,左手自然下垂,只直直盯着宋三留,目光似电,如鹰盯着猎物。此时的气氛紧张又诡异,让人不敢呼吸。
宋三留呆愣了半晌惊道:
“金佛王!”
宋无影出门见此情形,二话不说,管他什么金佛王!这个时侯只有拼了!摸出把飞刀就疾飞蒙面人面门。蒙面人不慌不忙,一摆头就让过飞刀。宋三留见宋无影抢先出手,急喊一声:“快带小翠走!”抢步上前,抡起大刀朝蒙面人兜头便砍。蒙面人不待他近身,右手将枪一提,倏地一枪迎胸便刺,宋三留仰身一铁板桥躲过。宋无影哪肯丢下大哥不顾自己溜了,将小翠推到一边,又飞出两刀,扯出唐刀来,跃身猛劈蒙面人。蒙面人侧身躲过疾射过来的飞刀,用枪撩开宋无影来势汹汹的刀,宋三留趁势跃起,横劈一刀过去,蒙面人却用枪尖鹰翅勾住他的刀刃,顺势一拨,宋三留被带了个趔趄,大刀脱手飞出。不待宋无影反应过来,蒙面人又刷刷两枪,逼得宋无影毫无招架之力,连连后退几步。宋三留见弟弟危急,不顾一切,赤手空拳,直扑蒙面人,蒙面人抡转枪头,顺势一枪,刺在他左腿上,在他腿上刺了个血窟窿,宋三留一下蹶倒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这蒙面人本可要了他的命,却手下留情,留了他一命,成心要生擒了他。
宋三留已无力还手,忙叫宋无影:“快上房!”
宋无影还是不忍,急道:“咱兄弟死也要死一块!”
宋三留急了,怒喊:“死什么死!你还哆嗦什么!快带小翠走!”
宋无影见哥哥急红了眼,忙拉小翠到墙角。蒙面人哪能放过他们,执枪要去杀他们。冷不防宋三留一个翻滚,滚到他脚下,伸手死死抱住他的腿。蒙面人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无影抱着小翠飞攀上墙,跃进巷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
蒙面人踢开宋三留,也不追赶,那喜叔忙找来绳子将宋三留绑了个结实。
见宋无影和小翠逃脱,喜叔颤栗着跪伏在蒙面人跟前,汗如雨下,不住告饶。蒙面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喜叔顿时脸色发白,拾起地上的利刀,一咬牙,便将自己的左手剁去了。蒙面人冷哼了一声,扔给他一条白丝巾,喜汉赶紧用它裹住鲜血直淌的左手臂,朝蒙面人叩了个头,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去。
蒙面人又朝院外一声唿哨,从巷外赶过来几人。蒙面人与他们低语几句,这几人去屋内抬了个大木箱出来,将宋三留嘴用破布堵住,塞进木箱中,抬箱子出了门。
再说宋无影和小翠死里逃生。宋无影搀着小翠小心翼翼地穿街出巷,怀着颗焦燥的心,却不敢急走,也不能急走。小翠被关了这些日子,身子虚弱,是走不动的了,再者他知道这城里金佛王的人无处不在,于是尽量放缓步子,做得与常人一样不慌不忙,却还是始终觉得有人暗中盯着自己,心中不禁发怵。宋无影心里清楚,这大白天的带着小翠出城危险重重,便找了个僻静客栈先住下,这叫灯下黑,最危险地方最安全。
宋无影用吴景这个名字在客栈找了个楼上客房住下。这房间靠里面,推开窗便是房顶。两人进了房,紧闭了房门,不觉暗舒了口气,至少这时安全了。小翠被关了这几天,加上刚才逃命的紧张,早已筋疲力尽,一下瘫坐在床上,幽幽的眼神充满责备和爱意盯着宋无影说:“你真是个傻瓜,为什么还来冒这个险,差点命都丢了!”
宋无影低着头咬着唇说:“我让你受苦了!只想能和你在一起不再让你受苦,可又连累了哥哥!”说着一拳捶在门框上恨恨地说:“我真没用!”
小翠起身抱住他,哭道:“事已至此,你不要自责了,怪就怪我太笨,上了贼人当,连累了你们。”
宋无影忙用手擦着她眼泪说:“这不怪你,等天黑后,我送你出城,我有匹马在城外,我先送你到安全地方,再回来想办法救大哥。”
小翠望着他说:“不如我先到圆通寺避避,等救了大哥再一起走!”
宋无影说:“庆阳太危险,处处是那金佛王耳目,我还是先送你离开再说。你身子虚弱,等会我出城去把马牵到城边,再来接你走!”
宋无影又去弄了些吃的上楼,两人吃过饭,待到天黑,宋无影让小翠先在房里等着,自己从窗户翻出悄悄上房,溜到城边,偷偷出了城,望西山边林子而去。
宋无影找到那栓马的林子,却不见了马的踪影,四处寻找,连那看马的刘善财也不见了。难道刘善财偷偷将自己的马牵走了,糟了,这该如何是好。宋无影急得团团转,没有了马,小翠这么弱的身子怎么带她走得出庆阳,又着急寻遍了周边几里方圆的林子,还是没有马,也不见刘善财。宋无影恼怒不已,想这刘善财看着一个老实巴交的样儿,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罢了,只有先回城找了小翠再作打算。
但这宋无影还真错怪了人家刘善财了!
那这刘善财到底去哪儿了呢?
原来,那刘善财得了宋无影银子后,答应帮他照料马,便照他指的地方去寻着他的马后,去林子里弄了些草来喂马,待马吃饱后,又再去西山上看了会热闹,恰巧又碰到宋三留,宋三留又将他的马交给刘善财一块照料。刘善财照料着这两匹马,丝毫不敢怠慢,一刻也不敢离开了。可这时间长了,也不是个办法,眼看天色渐晚,刘善财也要吃要睡觉。怎么办呢?刘善财也不敢将马丢在林子里,这金贵的马,被人偷了,他可赔不起的。再说,人家刘山、吴景兄弟也给他不少钱,够他一年生活的了。他左思右想,想这晚上刘山他们也不会回去了吧!干脆牵了马进城,先找个客栈住下,也好看管好马,明天一早再去林子里等刘山兄弟。便牵了两匹马进城。
这刚到城门口,守城的官差见他一个破烂农民打扮,却牵着两匹马。这不就是乞丐头上戴金冠么!于是将他拦下,并报与王巡检。王巡检来一盘问,这刘善财本是个老实庄稼人,一辈子也没和官差打个交道,心中慌乱,支支吾吾说不清个子丑寅卯来。王巡检脸色一变,说他盗人马匹,将他连人带马抓去了衙门。
到了衙门,王巡检一阵大刑,刘善财捱不过去,叫喊半天,王巡检他们才弄明白,这马是两个叫刘山、吴景的人让他照看的。王巡检心中纳了闷,这刘山、吴景什么来头,竟会骑着马来庆阳,为什么又要藏于林中?再仔细一问,越听越感觉这二人多半就是那漏网的金鼓峰土匪宋三留兄弟,便匆匆去报告史知县。
史知县大喜,这正四处寻找宋三留兄弟,没想到竟到了眼皮底下,真是踏破铁蹄无觅处,得来全费功夫!忙命王巡检带人严密查找城中各饭馆客栈,茶馆妓院,翻地三尺也要将宋氏兄弟找出来。
王巡检得令,命人守好城门,带人挨家挨户搜查。这查到宋无影和小翠住的客栈,客栈老板拿出号薄来,王巡检见那薄上有吴景这个名字,将客栈老板一盘问,却是一男一女不对号,管他的,先去查看查看再说。
王巡检带着官差执刀上了楼,让老板打开门一看,客房内只有一女子,躺在床上惊成一团,慌乱地将头埋在被中。王巡检喝问这女子跟她一起的吴景哪去了,这女子却不吭一声。王巡检恼起,过去抓住她头发将她扯起来,定晴一看,哈哈!这不是那从县牢中逃走的小翠吗!宋无影的相好。大喜,命官差将她拿下,捆了后先带回衙门。自己带着几个官差埋伏在房内,守株待兔等那宋无影回来。
宋无影照旧从房顶悄悄摸了回来,来到客房窗边,见房内黑灯瞎火,感到有些不妙,便揭了片瓦,猛一推开窗,将瓦片扔了进去。王巡检他们见窗前黑影一晃,咚地一物进屋,以为宋无影跳了进来,齐齐扑了上去,却扑了个空。宋无影在窗外听得明白,暗叫不好,朝窗内甩出两把飞刀,从房顶蹿起,趁着黑夜逃走了。
王巡检他们扑了个空,起身欲追,当头官差却被宋无影飞刀迎面插倒,让他们慌作一团,忙伏低身子。等再起来时,宋无影已不见了人影。王巡检他们没抓住宋无影,遗憾地回到衙门。
史知县知道后,并未责备王巡检。将小眼眯成了缝淡定地对王巡检说:“有小翠在手,还怕抓不到宋无影!你去审审小翠,再在大牢内外布置好人手,那猫儿急躁,哪闻得了荤腥,恐今晚就要来劫牢,记住,一定要抓活的!他就是我们的银子哦!”
王巡检会意地笑笑,带官差去了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