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两边齐排排的秃木梧桐，车子驶入了一个较有年份的小区，小区楼间距宽，种了一排常绿的松柏，用它隔出了几个车位。
容温下了车，看着砖红和青灰相间的楼房，没有那么高，但看着很是舒服安适。
顾未一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这楼是零五年盖成的，零五年年底姑丈一家就住进来了，这楼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但他们觉得住的安静，一直也不舍卖。”
他打开后备箱，里面满满的礼盒出现在容温眼前，她惊奇的指着，“这什么时候准备的？”
今天来的路上，明明只看见他往里面放了果篮。
顾未一挑了两样轻的递给容温，“之前就买好了，一直在后备箱放着。”他手提的满满的，却不让容温帮他再提些，先迈了步子，“上去吧。”
“饺子拿了吗？”
“拿了…”
…
开门的老太太个子不高，一头花白的短卷发，看着亲善慈祥，脸上似有些委屈，“怎么才来？”
顾未一笑着叫奶奶，容温跟着探头，眉眼一弯，“奶奶新年好。”
“咦，这次带女朋友来了。”小老太太乐开了花。
“不是不是”，容温着急想摆手，可东西没放下，实在腾不出手，被小老太太拉着衣袖邀了进来。
他俩把拿来的东西放在玄关处，顾未一附上手让奶奶挽着他的胳膊，“这是容温，我妈妈的干女儿，我叫她姐姐。”
“多水灵的姑娘，茗岚收了当儿媳妇不好吗？”
两人进了屋都脱了外套，清一色的红白搭配，看的老太太又笑的合不拢嘴，“这小情侣装都穿上了。”
容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无奈笑道，“奶奶，这春节穿红衣服的人可太多了，您身上这件刺绣外套不也是红的？”
“是呀奶奶，您就别拿我和温温姐打岔儿了，我保证以后常来看您。”
不承认就不承认罢…
老太太也不在这事儿上拘着，端起茶几上的水果就往两孩子怀里塞，生怕饿着他俩一样。
顾未一拿出餐盒，打开来，“您尝尝饺子。”
饺子还热乎，香味扑鼻，容温笑着，“奶奶，这都是小四包的，您可得多吃几个。”
“好，奶奶今天得把这些都吃完。”
…
“小四来了，也不到姑姑这边儿坐坐。”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女人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想来应该是刚得知他来的消息。
顾未一连忙起身朝那女人唤了声姑姑，“才刚到不久，看奶奶吃了饺子就准备过去看您呢。”
看他恭恭敬敬的样子，顾雅茜也没了继续逗他的兴致，这才看到边上还有个红衣白裙素净可人的小姑娘，也似他一般拘谨恭敬的立在一旁，对上了她的目光，声音软软糯糯的，“阿姨新年好。”
遇上长相性格强势的人，容温总会不自觉的更乖巧几分，柳梓月总是侃她“纸老虎”。
顾雅茜收了收音量，“这小姑娘是？”
“茗岚的干闺女，温温。”
“呀，还真有这么个干女儿啊。”顾雅茜听了，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把锅铲往茶几上一放，凑到容温跟前儿，“这小姑娘长的可真俊呐。”
被抓着左右晃着，容温有些尴尬的笑，没料到她竟然突然问她，“有男朋友了吗？”
脸上尴尬重了几分，她摇摇头，求助的瞄了一眼顾未一。
“姑姑，问这个干嘛？”他指了指沙发，“您坐着喝口水吧。”
顾雅茜抓着容温的手坐在她身旁，看了顾未一一眼，“小孩子家懂什么？”
继而笑着看向容温，那表情让容温有种被当成猎物的感觉，不由得竖起一身的汗毛，可手被抓的死死的，她也不好抽开，显得太不礼貌。
“温温呐，今年多大了？”
“快…快19了…”
“哎呦，阿姨家儿子在美国留学，再有半年就要毕业了…他呀，学习可聪明嘞，是学费全免去上学的，长的也端正，你看看我们小四这个长相，他表哥也差不到哪里去的。”顾雅茜拍着容温的手，越看越喜欢，“我们家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太爱学习了，这23了也还没谈个朋友给阿姨看看…”
顾未一从她拉住容温不放的时候就隐隐猜到了她的意图，忙阻道，“姑姑，我今天来给姑丈带了两瓶好酒，这会儿去车里取一下吧。”
“诶这孩子，这会儿说什么酒呀，今天怎么话这么多？”顾雅茜一心扑在儿子的大事上，这会儿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排队靠后站，“温温呐，你跟阿姨加个微信，阿姨介绍你和我家阿桉认识认识。”
容温为难，但还是掏出了手机，昨晚刚刚许愿想谈个恋爱，要不要这么灵验啊！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顾老太太看自家孙子那紧张的样子，偷着乐了好一会儿，眼睛都快长到人家温温身上去了。
在顾未一开口制止前，装作横眉竖眼的朝着顾雅茜嫌弃道，“去去去，瞎扯什么红绳，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人家桉儿在美国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死活不同意，就是怕儿子在美国不回来了，什么年代了，我老太婆都知道恋爱自由，你还搞这一套，还美名其曰，说什么认识认识。”
这下轮到容温膛目结舌了，这还是刚刚那位慈眉顺眼的奶奶吗？刚还纳闷小四这姑姑性格是随了谁，这么一看，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顾雅茜在小辈面前被一通教训，也不恼，反而像是家常便饭一样的平静，“妈，我这不是怕他找个洋媳妇回来，没法儿交流嘛，让我学英语，我可不行。”
“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儿，你来我这边不就是来找小四的吗？又拉着温温不松手了，赶紧的该干嘛干嘛去。”
顾未一赶忙起身，“奶奶，我和姑姑去她家坐坐。”
顾老太太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又温和的看向容温，“温温呐，陪奶奶说会话。”
等顾雅茜和顾未一出了门，她才拉着容温的手，“果真和茗岚当初想的一样，是个让人看着就欢喜的孩子。”
容温低下头，被夸的害羞的笑了笑。
人老了，总爱回想以前的事儿，老太太握着容温的手，就想起了苏茗岚刚嫁进她家的样子，喟叹，“你干妈呀，年轻时是个极倔的孩子。那时候的婚姻大多都是经人介绍，重门当户对。可你干妈和小四父亲却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时候，就在租的一居室里办了个简单的仪式，到后来租了二居室，有了小四，接来了我这个老太婆，她从来没有叫过一句苦，流过一次眼泪。”
老太太提起苏茗岚，语气里有感动有疼惜也有歉意，“小四父亲遇到空难那年，小四才不满五岁，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茗岚大哭，几乎想要随我儿去了，我怕她真的这么做了，也不愿意再拖累她，就索性搬来了这边，不替她照顾小四，让她好好的为了小四也要活下去。茗岚把小四父亲一大半保险赔偿金都给了我，自己吃了好些苦头。”
容温连忙递上纸巾，心里变得沉重，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老太太试了眼泪，欣慰道，“还好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那人也是个好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却善良可靠，结婚前，茗岚还打来了电话，哭着说对不起，她没有半分对不起我对不起顾家，是我们家亏欠了她，我总觉得这个人是代替我儿来弥补对她的歉疚的，后来日子慢慢好了起来，唯一，就是难为了小四这孩子。”
她叹了口气，“小四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也聪明，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已经明白了些，茗岚倔强，给孩子报了许多课外班，想让孩子出人头地，小四也争气，从来不让人为他担心，茗岚二婚，这孩子也不为此吵闹，很快改了口。可那段时间又怕自己耽误了妈妈结婚，跑来要和我回老家住。”
老太太说着眼里就拢起雾气，泪眼婆娑，带上哭腔，“多懂事的孩子啊…所幸那家家人也不嫌弃小四，反而很善待他，但这孩子还是怕自己是累赘，小小年纪出了名，整天不着家，茗岚有了老二之后，一门心思的放在老二身上，等她发觉忽略小四的时候，这孩子已经是个大人了…”
容温也跟着红了眼眶，“这些您都知道？”
“哎”她叹了口气，“怎么能不知道，他是我的亲孙子，就算不常见面，也不能真放手不管他了…我也偷偷去看过他，每次见了，都心疼的止不住眼泪。”
老太太握着容温的手，“本来不应该跟你这个孩子说这些的，但看小四愿意和你一起做饭，还愿意带着你来看望我，我就知道，这孩子信赖你，他不常与人交心的，他能这样，定是你对他很好，奶奶想真心的跟你说声谢谢。”
容温连忙道，“您别这样说，我也没为他做什么。”
她也不过就是做了几顿饭而已…
“小四身边有很多真心对他好的人，您放心吧。”
老太太点点头，慈目里多了几分安定。
…
顾未一和容温留下吃了晚饭，才开车离开，又路过两排光秃的梧桐树。
顾未一看她靠着看车外，问，“今天和奶奶说了什么？”
“奶奶说你包的饺子很好吃，还让我一定要一直当你的朋友。”
“是吗？那你怎么说的？”
“当然说好呀，我还得多教你做几样菜，让你亲自做给奶奶尝尝呢。”
梧桐树干在路灯和城市霓彩的照耀下有了柔和温暖的颜色，原来这就是光影的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