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夏末,姚家昨晚就做了送别宴,今天是长子姚溶安出门留洋的日子。早上还没起来人,管家老姚就放了鞭炮,姚老爷从被窝里把溶安捞出来,去了祠堂拜祭祖宗。姚夫人和大女儿溶月站在一旁,递上昨天在城隍庙求的平安符,手里拧着帕子,不住的擦泪,儿子微凉的手抓住她的手,“妈,快别伤心了,你看我爸都挂不住了。什么时候想我了,就让这丫头带着你去英吉利,她英语说的比我还溜呢!”
“我听你爸和詹姆士聊天老说英国雨水多,你出门一定常带伞,别淋了。冬天你老爱穿风衣,那玩意不抗冻,棉袄都给你带上了,别嫌弃不好看,身子要紧。还有,不许东西不合口味就不吃饭啦,人是铁饭是钢,全靠着粮食呢。钱也省着点用,没了就让你爸去邮局寄。”这可怜的女人,自己的骨肉分离,一别几年,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想想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溶安满口答应着,看着门外詹姆士和父亲说完了话,回头正望着他,他安慰的拍拍母亲的肩,抱了抱泪流的越来越多的母亲,又同溶月话别,揉了揉弟弟小团子的头顶,“大哥走了,好好照顾咱妈,你们要听父亲的话,你们向我保证过了哦。”
“知道了,大哥,多写信,照顾好自己。”
溶月看到姚管家迎着陆老先生走进庭院,后面跟着顾景川,她想起昨天下午遇上陆家小妹去城隍庙,傍晚偷偷溜出去跟哥哥一起去他的同学宴,她手里捏着下午求的平安符,给了哥哥一只。溶安喝着酒,旁边的男生起哄,“你到了那边可是耶稣的地界儿,咱这城隍老爷还管用吗?”
溶月内心白了他一眼,看着溶安拍掉他的手,爱惜的放在自己的衣兜里,笑着说,“我妹妹求来的,自是灵妙。”
酒过三巡,溶安正带着她要告辞。去了趟洗手间,正好发现露台旁,顾景川一个人正抽着烟,她手掌在鼻尖扇了扇烟味,看见他低头看着她,溶月伸出手,“给你。”
“小妹说,在庙里遇到了你,她也给了我一个。”
“双重保护嘛。”溶月笑着,眉眼弯弯。
他望着她,俊朗少年,棱角分明。一阵风从窗户吹过,夏末初秋,微微暖意。
“最近你都不常理我,还以为我哪里又得罪你。”
“你才没有得罪我,不多说了,一路平安,常写信啊。”
“哎。”景川嗓子里的话还没出来,见她笑着挽上溶安的手臂,两人打过招呼,他们下了楼梯。
他手里握着平安符,想着她唇边的笑,还有眼睛里的傲。听见里边,推杯换盏,议论着归去的溶月,“真是一位漂亮的淑女。”
是啊,他们都在彼此的年华里,在这多灾多难的岁月里,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