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溶安已经月半,溶月在家陪着母亲做衣裳,她捧着本子书在看,弟弟小团子似的正在床上挪来挪去,听到外边叫卖炸臭豆腐,立马蹦了起来,眼巴巴的望着正在衣服上走线的母亲,“这个小吃货,叫姐姐领你去吃吧。”母亲慈爱的笑,对于孩子的小爱好,尤其是吃,她从来都是极力满足的。对比起来,姚家父亲倒是常常不乐意,总觉得那玩意不干净,怕吃了闹肚子,姚家母亲常说他,街上的孩子哪个不吃几口,横竖不是见天的让孩子吃。世上不可心如意的事情多了,让孩子满足一下吧。
哥哥在时总说母亲虽然读书不多,但这道理倒是说的人可爱。在家总爱捧她。
溶月想到此处,放下书本,抱着床上的小团子出门买炸臭豆腐去了。
傍晚父亲回了家,一家人吃过饭闲唠嗑,“月儿你开学就升大二了,你和你哥哥都省心,读书的事没让我和你妈问过,也算是成才了。论理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别不爱听,都是外面那些个没见识的这么说。爸爸什么时候亏待过你,不送你去英吉利,就是爹妈不舍得你。”
溶月笑,“我理解的,爸爸。您放心吧,我恐怕能早点休完学分毕业呢。”
“真不愧是我的女儿。”姚父笑开怀大笑,眼睛里满是自豪。“我前天和北平多年不见的赵忠平一见,忙着你哥哥的事一直没跟你提,他有个儿子,我看着是相貌堂堂,相当不错,正好是你的同学,年岁吧,比你小上一岁,这不算啥。”
溶月心里渐渐明白父亲的意思,一瞬间面色死白,“爸爸,我现在还不想结婚。”
“没让你结婚,让你见见那孩子。”
“我不想,您要是这样,我就搬出去住了。”
“你少来,我女婿,我得挑着看。”眼见父女俩要一言不合吵起来,姚母马上叉开话题,“看小团子困了,快哄他睡觉去。”她让奶妈过来,推着溶月上楼去。
溶月看着小团子的睡颜,想着父亲母亲这两年一直有意无意的要给她介绍对象,大学里的女生也是越来越少,因为自身家庭的原因,她向来和诸多女孩子合不来。她回房翻出哥哥寄过来的明信片,上面和他一起站着的那个人,英气俊朗,和哥哥的书生气是两个样子。
“小姐,小姐。”
“怎么了?”溶月见平日在厨房忙活的丫头过来,收了收滑到肩膀下的睡袍。
“我的一个老乡是小姐你的同学,叫程家裕,他让我请您出去到外边说两句话,不要让老爷知道了。”
“嗯,你是叫小翠是吗?”
“是的,我是厨房的烧火丫头。”
溶月随便套上一件旗袍,一想还是穿上了睡袍,宽大的袖子遮住了她拿着手枪的右手。她跟着小翠来到花园里,路上漆黑。
“小翠。这儿呢。”
她们听到一个男声,停下了脚步,“姚同学,还记得我吗?”
“你是,不是入狱了吗?”溶月迟疑的说。眼前的男孩子笑的一口白牙。
“我被你哥哥从中斡旋,保出来了。听说他已经留洋出国了,所以我想,找你帮忙。”
“据我所知,家兄并没有加入你们。”
“姚溶月同学,我是东北来的,我当年考上大学,是我们县上的荣耀,现在整个东北都被日本人占领,政府不闻不问,任由他们成立所谓满洲国。我的家人,在自家里,都死的死,逃的逃……我恳求你,姚同学,帮帮我,我要暴露了。他们已经抓进去我一次,不会放过我的。”
她看着他带着痛苦的面容,想着他遭受的苦难,看着翠儿的哀求面容,“你想让我怎么帮助你呢?”
“我出去南京城就好。”程急切的说。
“你容我想一想,你现在住的地方安全吗?”
“他们刚放了我,估计不会那么急着再抓我回去。”
“你准备一下,明天我让小翠找你。”
“谢谢你。”
“都是中国人。”她回答道,眼里亮晶晶的。
夜深了,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看着空中的月色朦朦胧胧,被一阵乌云笼罩,她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身为一个读过几年书的新青年,眼睁睁看着这周遭的苦难,若失,无知一些,自私一些,冷血一些,她也能视若无物了。可她向来感性,背着父亲在溶安的书房看了不少书,她也向往着革命,她也觉得旧世界并没有被孙先生彻底改变,她渴望,想要一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