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谕甲丑，离火。”霖辰凝结灵力，从掌心绽放出的火焰爬上细线，直达两段的墙壁，在空中架起一条光与热的桥梁。温度还在蔓延，顺着纵横的导火索，肩部，手边，背后都开始燃烧。这样一来，就能清楚掌握这个灵阵的结构了。
他环顾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热，唯一的缺囗只有头顶。闷热涌上来，脸上掩映的火光遇见明亮，不加克制地点火无疑是会自焚的。
只能试一下了。他踩了跺脚，感受血液开始在腿部充盈，弯腰蓄势，一跃而起，不偏不倚地落在两米高的墙沿上。
“呼，”霖辰抚着胸囗，下视已经被火海淹没的小巷，“应该不会烧到家吧……”似乎被什么东西忽然砸中，他一拍脑袋，“我刚才明明可以用冰霜灵术的呀！”
脚下的墙面都变得滚烫，霖辰险些摔下去，但经刚才一跳，身体不经意间变得自然许多，就像某个关键零件意外地嵌入了位点，四肢开始协调。
“先不管了，追小狐狸要紧。”霖辰持续将灵力运转到腿上，步伐愈渐敏捷。但他仍然不敢做出太过大胆的行为。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个教训不止一次两次了。他跳下墙壁后，绕过屋子。
巷子里窜起一团火光，腾升出若隐若现的黑烟。
“断空。”肆虐的火焰突然受到阻碍，被逐渐压缩入一个六面透明的小方块中。可供燃烧的空气愈渐稀薄，火蛇吐出了最后一丝气息，消失殆尽。
暮烛离挥动着翅膀，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与往常截然不同成熟和稳健，“这孩子，心是真的大。果然不能让他一个人住。”他转过身朝山坡望去，已经没有霖辰的影子了。
“算了算了，他也不小了，自己应该能应付。”暖阳格外惬意，暮烛离甩过尾巴，向如洗的碧空飞去。天气晴朗，现世还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等着他。
几只山雀掠上房屋，扭过头鬼灵地回望尚未平静的草丛，重新开始梳理羽毛，好几天没被打搅，这些鸟的反应迟钝了许多。灌木同样舒展回被撞歪的枝叶，它知道安逸的日子到头了，以前那种热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怀念的。
树影斑驳，这里的泥土踩上去有一种特殊的感觉，浅淡的脚印也别具一格，镶嵌着落叶和小石子，每一个都不相同。霖辰奔跑在树干间，那条唯一洒满阳光的小径他还记得。
棕色的影子闪入树丛，霖辰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呜！
“啊！”
以同样的姿势护住脸，霖辰扑倒在地，脚下压着一只蜷缩的小狐狸。还好泥土不是湿的，衣物能幸免于难。他这么冒然闯进树丛被狐狸绊倒，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对不起啊……你，没事吧?”霖辰撑着地面，小心翼翼地移开，将双腿曲在体前蹲起，转身面向那只娇小的狐狸。她的毛皮还是一如既往地亮泽，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微风中起伏。
小狐狸甩甩脑袋，那双澄澈的眸子睁开的一瞬间就连周围的树木都变得透明。她又兴奋又害怕地低着头，下巴已经埋进了霖辰温柔的手掌中。
“你是上次送橘子的小狐狸吧?”霖辰挠着她的下巴，小狐狸同样温顺地配合着。
“大人原来，还记得我！”小狐狸脸上的笑容天真烂漫。
“当然啊。”霖辰两只手一齐按了上去，这柔软丝滑的质感让他欲罢不能，伴着酥心的低鸣，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停滞下来，不再浮动。这样子可以荒废一天。
“你刚刚见到我为什么要跑啊?”
“呜………我见到大人只是……”
“还有，巷子里的灵阵是怎么回事？”
小狐狸突然挣脱出来，全身伏在地上，暴露出柔软的脖颈表示深深的愧疚，“对不起大人，对不起。那个灵阵是妖怪们昨晚布下的，不知道是大人回来，还以为大人家里失窃了，所以才……刚才一兴奋就急着告诉大家，忘记和大人说了。大人不要惩罚我啊……”
霖辰郁闷地叹了囗气，远处不见浓密的黑烟，祈祷家没被烧着。“好了好了，我哪有这个意思。”
“真，真的吗?”小狐狸还是没抬起头。
“快点起来，不起来我走咯。”
“大人，你不能走啊！”小狐狸急忙扯住霖辰的裤脚，像拽着一根系了千斤的绳子，紧紧不放，她闪烁的眼睛让人无法拒绝。
“现在能解放大家的只有大人了！”
她站起来抱住霖辰的大腿，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掌心的温度，树叶沙鸣，和着清风一同乞求着。
霖辰的双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他瘦小的身板根本挡不住被抱大腿。“那，那个，你别这样啊……有事情就直接说嘛，先，先放开了……”
“大人……”小狐狸的眼中不知不觉噙满泪水，倒映着被枝叶分隔得七零八碎的光斑。一种小孩子独有的，对他人的依赖。
“你好好说啊………不至于，哭啊…”.霖辰很清楚她的激动，作了那么久幼龙，对这种毫无掩饰的稚嫩和率真他感同身受。
“嗯。”霖辰重新蹲下，看着她的眼睛。
“事情要从大人突然不见后的两天说起。大人和霜辰大人走后，山里来了一只大妖怪，比……”小狐狸打量旁边的树，又转会来，“比霜辰大人还要高。”
看着她极力张开的两条前腿和吃力的表情，霖辰点点头，大致能体会到她所描述的体型。
“脸好像一头大狮子，眼神特别凶，有毛有角，还有两根粗胡须，全身是金闪闪的鳞片，牙齿好尖，爪子好大，尾巴好粗！”小狐狸满脸认真地说着，只可惜霖辰的想象力完全达不到这么高的境界，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大妖怪来了之后，我们没一只妖打得过他，大伙一起上没用，他说如果谁不服从他就吃了谁。他把那片有果林的山头抢了，大家一步都进不去……”
“他有没有伤害你们?”
“没有，他还不让任何人靠近他。”
霖辰如堕五里雾中。抢地盘却不伤人，这是演哪一出?他摸着粗糙的树皮站起身，肚子发出了空空如也的抱怨。距离上一餐起码隔了一天，他回想起血丝交错的生肉被自己的牙齿撕咬，莫名地恶心起来。看来变化的不光是身体，就连认知态度也会变得截然不同。“唔……既然这样，你先带我去果林吧。”
小狐狸惊讶地抬头，尾巴就像被踩了一脚吓得竖起来，“大，大人，不能去啊！”
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抓住脖颈的皮毛将她拎起，霖辰把小狐狸抱入怀里，挥开已经蹲到酸痛的双腿，“怕什么，敢在我家霜辰的地盘撒野，我一定要好好治治他！”
好怀念这种感觉。踩在尚未黄透的落叶上，协奏着石子和沙土摩擦的声音，隐约间还有山泉叮咚和鸟鸣。这种天籁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仿佛溶解在一种液体里，从每个毛乳渗入血液中，身体情不自禁开始随之律动。
那边地面上的光块要明亮一些，上方的枝叶勉强连接起来，这是上次霜辰了避开群妖，强行起飞折断了不少树枝的后果。也正是这么误打误撞，他才得以与满座山的妖怪相见。
“霜辰，是走这……”霖辰的脚步逐渐缓慢下来，指尖的不是柔软的鳞甲，而是细腻的毛发。狩界的那条龙在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当某些东西变成了一种习惯，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回忆起来，可能已经成为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大人?霜辰大人是不是没回来?”小狐狸疑惑地抬起头。
“啊，别管他。”霖辰凝视着倾斜度明显增大的山坡，想象着旁边的灌木中会窜出来一条鬼头鬼脑的小蓝龙。“没记错的话，是从这边一直上去吧?”
“嗯……大人真的，要去吗?”
“已经快入冬了，那些是最后的果实了吧?”
“大人……”
“所以嘛，”霖辰露出微笑，虽然阳光被遮挡，但此刻所有的温暖都聚集在这弧度上面，“这是你们的家，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去人类那里添麻烦。”
他脸庞的轮廓格外清晰，仰视这俊秀的面容竟不带一丝柔弱，放射出的是浅淡却又不输山岗的坚毅，如同仲秋的初霜在阳光下辉耀。小狐狸从他的手臂上轻盈地跳下，落地时不惊起一粒尘土，她用爪子指着前方，眼中的光芒不再迷离地闪烁，“大人，我去把大家找来！”
小狐狸拐过一颗树，跑了起来。
“诶，等一下啊！”霖辰还没弄明白是什么情况，紧跟上去。前面的这只小兽像是吃了蜜糖一样兴奋不已，速度出奇得快。
“自己的家，要自己守护，我们，也不能，总是依靠大人。现在，霜辰大人不在，我们也要，守住这座山！”小狐狸一边全力地奔跑，一边回头对霖辰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的嘴张得很大，跑这么快的确很累，但这更是一种寻觅到珍宝后无法掩盖的笑容，比起捡到有独特花纹的石子更令她愉悦。
